“开。”
胖子似乎稳操胜券地大喊一声,闪速起开最后一只碗口朝上照地一墩:
“三仙聚会。”
当人群齐“吁”一声,胖子定睛一看顿时傻眼,因为最后这只碗和前面的两只碗一样空空如也。
“愿赌服输。要不要继续再来?”
韩三得胜气势壮,兴奋地大叫大嚷。
不料胖子立身起来,冲韩三怒目圆睁破口大骂:
“再来你娘的X,你使诈。”
韩三还没有所反应,和他一起的汉子则麻利地把地上的布一扯,连银子带碗儿一块兜了提在手里,同时一扯韩三喊一声“走”,即冲出人群快奔而去。
胖子没有想到有人会抢夺而去,他稍愣即醒,大叫道:
“抓住他们。”
人群中就有几个大汉吼叫追赶。
扯着韩三的汉子快步如飞,韩三却是十分拉胯,三五十步后几乎就是被人拖行了。
他们两人好歹是跑出了强家集,但是追兵也快追上来了。
那汉子把手指往嘴一含,发出一声尖利的口哨声。
一声哨声,马蹄骤急,眨眼之间一匹健马来到韩三跟前。
韩三闪睛观看,见是一匹好马。
这马匹毛如黑缎丝滑,近西蹄处腿毛如雪,一身壮膘尽显千里良驹态。
那汉子见马近到身旁,将身轻纵跨上马去,又一提韩三到了马上即打马而去。片刻工夫,就把追兵抛了个没影。
不知跑了多远,在一无人处那汉子勒缰住马,对韩三说道:
“兄弟,那伙腌臜刁汉被我们甩了远去。我们可下马一歇。”
韩三却道:
“我不累。你这匹马真好,驮着我们跑就像腾云驾雾。”
那汉子“哈哈”笑道:
“兄弟,你是不累,可我的飞雪乌骓累了。”
韩三一时尴尬,就笑道
“飞雪乌骓,好名字,更好马。”
二人下得马来,那汉子作自我介绍道:
“李兄,敝人姓夏名蛙海,愿与李兄交个朋友,不知尊兄意下如何?”
韩三马上答应道:
“好好好,多个朋友多条道。我就爱交朋友,走,咱们找个店喝一场去。”
夏蛙海欣然同意。酒桌之上,两人叙了年庚,韩三长夏蛙海五岁为长,夏蛙海为弟。
夏蛙海问韩三是做什么的,韩三吹牛不嫌大,更不嫌脸红。
他说放眼天下,还没有让他能放在眼里里的事可做。现在能做的只有结交天下好汉,为将来创天下头等事业做准备。
韩三吹牛,夏哇海却当真。
夏蛙海说:
“我观兄长相貌不凡,龙行虎步,将来事业绝对惊天动地。届时,远大前程,一定不要忘提携小弟一把。”
韩三好像不知道谦虚是什么似的,牛气十足地说道:
“那是当然,自家兄弟,但凡好事,必须有份。兄弟,你是干什么的?”
夏蛙海豪爽一笑,道:
“不瞒兄长,小弟是个游盗。”
“游道?云游的道长,我看你不像个出家人啊!”
“哈哈哈,我是个流窜盗窃的强盗。专门盗地主老财、赃官劣绅的。”
“哦!失敬失敬。兄弟原来是杀富济贫的侠盗。”
“哈哈,兄长过奖。今日路过强家集,看见路边聚赌,一时手痒就去凑了个热闹,就幸遇兄长。”
“幸会!幸会!请问兄弟,下一步欲到何处发财?”
“不瞒兄长,我下一步欲往无双县去。”
韩三闻听无双县,心中不由地一酸即以笑饰过:
“那里有兄弟的大户目标。”
夏蛙海却叹了一口气道:
“也没什么大户让我千里去奔。”
“那却又是为了什么?”
“我想我如果终生做一个独脚大盗,终归了还是个盗贼,不能光宗耀祖。传闻无双县有一支义兵队伍占了县城,招兵买马要夺取白龙王朝。我欲到彼处一试运气。”
韩三刚想要一说实情,话到嘴边又改了词,说道:
“兄弟这个想法很妙。真希望你这一去能够心想事成。”
夏蛙海爽朗一笑,就问韩三可愿一同前往。
韩三心道“我刚从无双县逃回到家,再去不是二百五吗”,说出来的话又是如此:
“我也希望同兄弟一道同赴共谋前程,但上有八十岁父母需要侍奉,脱身不得啊。”
夏蛙海感叹道:
“父母在,不远游,兄长真是圣贤孝子啊!这一兜银两都与兄长吧,权当做兄弟的对高堂双亲的孝敬。”
韩三闻听夏蛙海要把银两都给他,心中乐开了花,却又道:
“兄弟如此,让为兄怎么好意思?你多少留下点,好作路费。”
“哈哈,才一会儿工夫,兄长不会忘记兄弟是做什么的吧?干我这一行的,所到之外不愁什么路费的。”
“那……那为兄就却之不恭了。”
“哈哈,一家人何须说两家话?兄长好海量,兄弟还有路要走,干过这一碗就恕兄弟不能奉陪了。”
“干。”
两人仰脖把两碗酒一饮而尽。
夏蛙海抹过一把嘴巴下残酒,立起身道:
“兄长,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江湖人说话做事就是干净利落,夏蛙海说过了话,冲韩三抱拳一揖迈步就走。
韩三慌忙随后送夏蛙海走出店门,两人各道保重互揖礼而别。
目送夏蛙海骑乘飞雪乌骓一阵风远去,他返回店内提了沉甸甸一兜银两,心花怒放。心中首道:
“今天是遇着财神爷了。有这一兜银两,我三两年都不能差酒钱了。”
韩三把酒兜背在背上,迈步就出了店门。店老板却叫住他道:
“大爷留步。”
韩三看着店老板道:
“叫大爷有何贵干?”
“小店本小利薄,请大爷结了酒钱再自行随便。”
“结酒钱还用你讲?你看大爷可像差钱的人。赏你。”
韩三言毕,即从衣兜里搜出几粒碎银,拍到店老板手中。
店老板看到掌中银粒,慌忙道:
“大爷,多了,太多了。”
“多的赏你了。以后见着大爷,不要再叫结了酒钱再自行随便,外人听见了好让大爷没面子。”
“多谢大爷,多谢大爷。小老儿受教了。”
“走了,莫送。”
“恭送大爷,欢迎下次光临小店。”
店老板低头哈腰还是送行韩三几步。他刚停脚首身,韩三又转身过来,上下打量了店老板过后道:
“老板,我看你这件长袍不错,能不能让大爷试穿一下大小?”
店老板忙道:
“可以可以。”
店老板脱下长袍,韩三接过穿在身上露了半截腿子,却连道:
“这袍儿正合吾身,真舍不得脱了。”
店老板瞧见韩三目光慑人心神,相貌令脊背生冷,只得识趣道:
“大爷若是喜欢,舍不得脱就莫脱了。”
“老板义气。走了,后会有期。”
言毕,韩三扬长而去。店老板看着外袍罩背兜似个大驼背的韩三,心道:
“这是个什么人啊?长得妖魔鬼怪的,还净说场面话做龌龊事。我送送他还把衣服给送没了,这叫什么事啊?”
店老板埋怨着,再看看手里的银粒又笑了,道:
“终究还是大赚他的。”
店老板想到了这一点,不由地哼起了小曲,踱步返回店里去了。
前头说韩三是穷困潦倒狼狈逃回家的,他又哪里来的银子给店老板呢?
原来那是韩三蹲在赌摊前利用快手扒拉到手的。
而的他的赌术与窃术都是在云蒙山天虎寨中浸淫而熟的。
前事毋庸赘述,话说当下的韩三背了银两往家走。他既兴奋又忐忑不安,兴奋是因为今日发了一笔横财;忐忑不安是因为他怕再遇上那一伙人。
为防意外,韩三那是不走大道走小路,沿沟溜河靠边走。他竟然平平安安回到了家。
郝美花乍见韩三一回到家,瞧见他那样儿很吃惊,就问他:
“三儿啊,你从哪里弄了一件长袍穿还露着半截腿。”
“人家送的。娘,今天发大财了。”
“发财?你发多大的财?”
“够给你们养老送终的。看。”
韩三和郝美花说着话时,就脱了长袍,解下那一兜子银子给他娘看。
郝美花看到一堆白花花的银子,首叫:
“我的个亲娘嘞,三儿,你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银子的?娘可是八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银子的。”
韩三看到他娘那惊喜的样子,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高兴,索性就吹开了:
“娘,这都是我在外闯荡几十年挣下的。我爹不是看我不中用吗?等他来家了,让他好好瞧瞧这一堆银子,也问问他我那两哥扒挠几亩地,猴年马月能扒挠出这么多银子来?”
“我就说三儿是最有出息的……”
“他出息啥了?”
韩老蔫从外边回来,一只脚刚迈进门就闷声闷气地问。
“他爹,你快来看,这是咱三儿在外面挣回来的银子。”
韩老蔫看到一堆银子,愣了片刻后斜眼看着韩三道:
“三丑,你不是说你挣的钱被劫了吗?这又是从哪里来的?”
韩三一听他爹还叫他三丑,就心里不爽没好气地说:
“我又劫回来了中不中?”
韩老蔫一跺脚说道:
“三丑,你也不用跟我置气。我这一辈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面都多,我要是信你说的半个字儿,我就是个糊涂虫。说,这银子到底怎么来的?”
韩三知道他爹没他娘好糊弄,就强词夺理道:
“爱信不信,不信拉倒。不管咋来的银子,割肉吃都香。”
说完话,韩三气不愤似地“哼”了一声,进自己屋睡觉去了。
堂屋里剩下老两口,郝美花埋怨韩老蔫说:
“一说三儿对你来气了,他做什么事,你都不把他往好处想。这能怪他?”
“老婆子,不是我不想他好。实在他回家来时的那个样子,太不像能在外面挣了钱的样子。而且还是这么多钱?”
“那你说这么多钱他是从哪弄来的?”
“他离家二三十年了,从来没个消息,我哪知道他干了些什么。”
“你这老顽固,你不知道他干些什么,又不相信他,你让他咋好呢?唉—前两天继生、继旺两家还被人逼债,待三儿气消了,我给他商量商量能不能周济周济他俩哥?”
韩老蔫一听郝美花说这话,马上就真蔫了,只叹气无话可说。
因为韩老蔫那天看到债主逼债,儿子们向人磕头求饶太可怜了。
身陷贫境,他抵挡不了面前一堆钱的诱惑。
郝美花也不再与老头啰嗦,一边收拾银子准备藏好,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如何使用这一笔银子。
给韩三起一栋房子娶一个媳妇,这是郝美花的第一愿望。
韩三在他的房间里一睡就到了夜晚。
他睡足睡够了,就再也躺不住了。他在床上翻身打滚一会就急躁起来。
他的这种急躁是一个男人见女人就最容易犯错的急躁。
韩三心痒难抑,可是在家乡又比不上在天虎寨,想泄火出屋就能找到泄火的地方。
最后,他实在熬不住那种心急火燎的急躁了,就决定去找个地方喝酒去,一醉方休。于是,他就起床找他妈去了。
郝美花那时还没睡,见韩三来找,就问他是不是饿了。饿了的话,就去给他热饭菜去。
韩三说:
“不用你费事了,给我拿点钱,我去找一个朋友商量做点事。”
郝美花有点起疑心地说:
“大晚上的你找谁去,是不是正经事?”
韩三就不耐烦道:
“啥正经事不正经事,白天在集上约好的一个朋友,说好的不见不散。我一睡过头了,不知道他还在那里不。快点,别再耽误时间了。”
郝美花知道儿子这是又毛了,便不再多言语,只问了一句要多少钱就去拿钱了。
韩三说随便,郝美花拿钱出来。韩三接了钱便走了。
待韩三出了门,韩老蔫干咳了两声才说话:
“老婆子,三丑大晚上的,又出去干什么了?”
“你听听见他说要去会一个朋友吗?”
“他二三十年都没着家边了,刚回来才没两天哪里来的朋友?再说,和他一样大的也早都不在村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他的事如果他不想让你知道,他说了你能相信吗?”
“不行,这孩子从小不学好,这大晚上的要钱出去,肯定不干好事。”
“不干好事,不干好事,你出去盯他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