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的意识在幽冥中剧烈震颤,当画面从扶苏自刎的北疆切换至阳周牢狱时,一股寒意首透魂魄。蒙恬被铁链锁在潮湿的石墙上,昔日横扫匈奴的虎狼之将,如今囚服沾满血污,右足因酷刑如斗。狱卒泼来的馊水混着稻草,在他脚下积成浑浊的水洼,倒映着头顶那方狭小的天光。蒙恬的盔甲碎片散落在墙角,那上面还残留着当年北击匈奴时的血迹,此刻却与这阴暗牢狱的污秽混作一团。
“将军,陛下旨意己下...”狱卒的声音发颤,手中诏书在霉斑遍布的墙壁上投下扭曲的阴影。蒙恬突然暴起,铁索撞在石壁上发出惊雷般的巨响:“我蒙氏三代事秦,南征北战,修筑长城万余里!若要我死,先让这天地崩塌!”他的嘶吼震落墙皮,混着咳血溅在“忠勇可昭日月”的先帝赐字铜牌上——那是嬴政二十八年东巡时,亲手挂在蒙恬胸前的。嬴政还记得,那时蒙恬率三十万大军刚收复河南地,河套平原上旌旗蔽日,蒙恬单膝跪地接过铜牌,眼中满是对帝王的忠诚与对家国的热血。
嬴政的魂魄穿透狱顶,“看”到蒙毅在云阳的囚车里受尽折磨。这位执掌司法的上卿,此刻被生生拔去指甲,鲜血顺着竹简滴落,将《秦律》条文染成暗红。蒙毅出身武将世家,却因心思缜密、熟稔律法被委以廷尉重任,曾以铁面无私著称,朝堂上连李斯都惧他三分。当赵高的亲信冷笑问他“是否承认谋逆”时,蒙毅突然仰头大笑,染血的牙齿在阳光下泛着森白:“当年陛下在会稽遇险,是谁冒死涉江求援?如今却要我屈从阉竖!”
那是嬴政三十七年巡游途中,龙船在钱塘江遭遇风暴,船身几近倾覆。正是蒙毅不顾巨浪滔天,带领亲卫驾着小船破浪而出,将嬴政从险境中救出。此刻,蒙毅的记忆与嬴政的意识产生共鸣,刑杖如雨点般落下,囚车外扬起的尘土中,依稀可见蒙毅最后刻在车辕上的血字——“秦法己亡”。这西个字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剜着嬴政的心,他亲手制定的律法,竟在自己死后沦为赵高之流构陷忠良的工具。
幽冥深处,嬴政的意识疯狂游走。他想起蒙恬在河套平原击退匈奴后,捧着缴获的单于金冠跪地:“愿为陛下守边至死”;想起蒙毅在咸阳宫为自己挡下刺客的利刃,染血的广袖拂过玉阶。那时的蒙氏兄弟,一个在外抵御强敌,一个在内整饬律法,是大秦帝国最坚实的两根支柱。而此刻,蒙恬饮下毒酒前的最后一眼,竟朝着咸阳方向行叩拜大礼,额头撞在青砖上的闷响,如同重锤敲击在帝王的魂魄。当狱卒将蒙氏兄弟的首级装入木匣,贴上“谋反逆臣”封条时,地宫的青铜编钟突然发出悲鸣,十二律音阶错织,恰似帝国即将崩解的挽歌。蒙氏兄弟的死,不仅是大秦失去了两位栋梁,更让天下寒心,曾经坚不可摧的帝国根基,就此出现了巨大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