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深处的石屋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将林墨卿苍白的脸映得忽明忽暗。她蜷缩在潮湿的石榻上，左手臂缠着浸透血渍的绷带，右手却执着木炭笔，在石壁上勾勒着徐州城地下管网的轮廓。笔尖与粗糙的石壁摩擦，发出沙沙声响，像是春蚕啃食桑叶，又像是死神逼近的脚步声。
苏程潇撞开石门的瞬间，握刀的手猛地颤抖。烛光跳跃间，他看见林墨卿发间还沾着审讯室的血痂，旗袍下摆撕裂处露出半截染血的绑腿，那是他熟悉的红绸 —— 曾被她裁成布条，为受伤的同志包扎伤口。“阿卿！” 他踉跄着扑过去，唐横刀 “当啷” 落地，溅起的火星照亮石壁上未完成的地图。
林墨卿抬起头，苍白的脸上绽放出笑容，珍珠耳坠的残片在烛火下泛着微光：“你看，” 她指着石壁上蜿蜒的线条，声音因失血而虚弱，“从这里到日军司令部，有一条废弃的宋代排水渠......” 话音未落，剧烈的咳嗽震得她全身发抖，血沫顺着嘴角流下，滴在刚画好的路线图上。
苏程潇颤抖着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摸到绷带下粘稠的血迹。三天前刑场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再次浮现眼前 —— 她撕毁旗袍露出党旗，子弹穿透防弹背心时的闷响，还有倒下时依然倔强的眼神。“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的声音沙哑，拇指轻轻擦去她嘴角的血渍，“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失去你吗？”
林墨卿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冰凉如铁：“如果说出来，佐藤那个老狐狸一定会察觉。” 她艰难地坐起身，左肩因动作牵扯伤口而微微抽搐，“而且......” 她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两枚变形的子弹壳，“我答应过要和你一起完成‘焚樱计划’。”
石屋外突然传来沉闷的爆炸声，震落头顶的碎石。青禾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师兄！佐藤的人又追来了！” 苏程潇霍然起身，却被林墨卿死死拽住衣角。她将一枚子弹壳套在他无名指上，金属边缘还带着体温：“程潇，我们......”
“我懂。” 苏程潇哽咽着掏出另一枚子弹壳，颤抖着套在她染血的手指上。烛光中，两枚弹壳相互碰撞，发出清越的声响，像是战场上的枪炮声，又像是婚礼上的编钟。他捧起她的脸，额头相抵：“等打完这一仗，我们去南京夫子庙，在秦淮河畔办一场真正的婚礼。”
林墨卿笑着点头，泪水却夺眶而出。她抓起苏程潇的手，蘸着自己的鲜血，在石壁上画下鲜红的镰刀锤子。党旗的轮廓逐渐清晰，血珠顺着线条流淌，在烛光下宛如燃烧的火焰。“这就是我们的婚礼，” 她轻声说，“以山河为证，以血泪为盟。”
石屋的木门突然被撞开，佐藤的狞笑混着硝烟传来：“程啸，林小姐，别来无恙啊？” 苏程潇迅速挡在林墨卿身前，唐横刀出鞘，刀刃映出佐藤身后密密麻麻的日军。老吴挥舞长鞭从侧门杀入，青禾举着炸药包紧随其后，爆炸的火光瞬间照亮整个石屋。
“快走！” 苏程潇抓住林墨卿的手腕，朝着石壁上标注的排水渠入口跑去。身后枪声大作，子弹擦着耳边飞过，在石壁上溅起火星。林墨卿突然踉跄，苏程潇这才发现她的绷带己经完全被鲜血浸透，脚步虚浮得如同风中残叶。
“我没事。” 她咬着牙挤出笑容，从腰间摸出个小瓶，里面装着暗褐色的液体，“这是用草药熬的止血药，能撑住。” 她将药瓶塞给苏程潇，眼神坚定，“你看，地图上标着的这个位置......”
话音未落，一枚炮弹在不远处炸开。气浪掀翻石块，苏程潇本能地将林墨卿护在身下，碎石划破他的后背，鲜血染红了黑袍。当烟尘散去，他看见林墨卿手中紧握着半张图纸，上面用鲜血画着个醒目的红圈 —— 正是日军司令部的位置。
“原来如此。” 佐藤的声音从烟雾中传来，军刀挑开垂落的蛛网，“你们一首在等我找到这里。” 他的目光扫过石壁上未干的党旗，突然大笑起来，“可惜，你们的计划到此为止了！” 随着他的手势，日军推出两门九二式步兵炮，黑洞洞的炮口对准排水渠入口。
苏程潇握紧林墨卿的手，感觉到她的指尖在轻轻敲击 —— 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他心中一震，突然明白她为何坚持绘制地图。“青禾！老吴！按 B 计划行动！” 他的喊声在地道中回荡，同时拉着林墨卿冲向地图上标注的另一个出口。
然而，当他们转过拐角，却迎面撞上一队戴着防毒面具的日军。为首的军官举起手电筒，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苏程潇眯起眼睛，在光束中看清对方袖口的樱花纹章 —— 那是山本的贴身卫队。“程啸阁下，” 军官的声音通过防毒面具变得瓮声瓮气，“山本大将有请。”
林墨卿突然剧烈咳嗽，鲜血溅在苏程潇手背。她的眼神却依然明亮，悄悄在他掌心写下一个字：“等”。苏程潇瞬间会意，握紧她的手，同时将藏在袖中的鎏金怀表按了三下 —— 这是启动怀表中隐藏机关的暗号。
地道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仿佛巨兽在苏醒。佐藤的脸色骤变，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撤退！快撤！” 他的喊声被突然响起的爆炸声淹没。苏程潇趁机拉着林墨卿冲进旁边的岔道，身后传来日军的惨叫声和山体崩塌的巨响。
当他们终于在一处隐蔽的洞穴停下，林墨卿己经虚弱得说不出话。苏程潇撕下衣襟为她包扎伤口，却发现止血药瓶早己空了。“阿卿，坚持住，” 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林墨卿艰难地摇头，用最后的力气摸出石壁上的党旗，指尖轻轻抚过鲜红的线条。她的嘴角露出微笑，眼神却渐渐涣散：“程潇，记住......” 话未说完，头一歪，永远闭上了眼睛。
苏程潇抱着她渐渐冰冷的身体，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崩塌。地道中传来的爆炸声仿佛都成了遥远的回响，唯有手中的子弹壳戒指，还带着她残留的体温。他轻轻合上她的眼睛，将染血的党旗撕下一角，盖在她脸上。
“我答应你，” 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哽咽，“一定完成‘焚樱计划’，让这些侵略者血债血偿。” 当他起身时，眼神中己没有了悲伤，只有燃烧的怒火。他握紧唐横刀，朝着地道深处走去，身后的党旗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像是为这场血色婚礼献上的最后挽歌。而此时的日军司令部，山本正转动着鎏金怀表，听着怀表中传来的细微响动，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