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的寒风裹挟着铁锈与硝烟的气息,呜咽着刮过破虏堡的箭楼。情报如同冰锥,一根根刺入议事堂的心脏:
东:公孙残部三千杂骑如蝗虫过境,烟尘滚滚卷向野马川,锋矢首指咽喉之地——赵家营!
西:马邑边军幽影于黑风岭闪没,精锐斥候如毒蛇吐信,伺机狠噬!
北:更致命!五百沙海悍匪翻越冻鬼原,如剃刀般悄无声息地切向盘龙峡——盐场命脉,危如累卵!
堂内空气凝如铁铸。烛火摇曳,映照着徐庶苍冷如霜的面庞。沙盘之上,三支血红的箭簇己扎入屯堡的肌骨之中。
“三路齐发,其意在裂我根基!”徐庶声音低沉,却字字如淬火钢针,“赵家营,锁钥之地,万不可失!盘龙峡,金汤命脉,必寸土不让!”
刘玄的目光如鹰隞般掠过沙盘,锐利冰冷,瞬间锁定了命门所在:
“李典!”
“末将在!”磐石般的身影轰然应诺。
“赵家营!交予你!”刘玄的手指重重戳在沙盘上那小而关键的堡垒符号上,“铁三角营三百锐卒为刀锋,七百屯兵作骨盾!以寨为磐,锁喉巷为磨盘!不求出击歼敌,唯以血肉之躯,一寸山河一寸血,给朕拖住!拖到盐矿的血腥停息,拖到赵云撕裂东面乌云! 三日!你守得住吗?”
李典眸中寒光炸裂,掌中磐山刀嗡鸣应和,字字崩出火星:“城在人在!三日之内,东虏休想逾越赵家营一尺焦土!”
“赵云!”刘玄的声音转向一片沉静锋芒。
银甲微动,如冷月出云:“云听令!”
“率你掠影营五百精骑,调五百屯兵辅佐,疾驰野马川!”刘玄指尖划过那条蜿蜒的河流,“敌众!骑兵冲阵?然野马川河滩泥泞如膏!你无需与之决死,要做那沼泽中的毒瘴,林间的鬼魅! 断其粮秣尾巴,猎其游弋鹰犬,将惶惑种进他们的骨髓!等!等盘龙峡尘埃落定!你的箭,那时再射穿主将的咽喉!”
赵云眼中星河倒转,冰锋凝聚:“遵命!云定叫野马川…变作公孙氏的哀嚎绝地!”
“徐庶!运转粮秣军械,密报不得断绝!”
“元首领命!”
“典韦!”刘玄最后看向那尊人形凶兽。
巨影晃动,玄铁戟的煞气几欲破体:“主公?”
“堡由你镇守!玄甲营主力按兵不动,待蛇出洞!抽两队作势增援盐场峡谷口,疑兵惑敌!但内堡暗处的眼睛——盯死!敢动,即刻碾碎!”
典韦狞笑,仿佛己闻到耗子的血腥味:“嘿嘿!敢伸爪子?老子一根根剁了喂狗!”
寒风如刀,厉啸着扑向盘龙峡。
关羽立于盐场深处的结晶釜区,蒸腾的灼热雾气模糊了他朱砂般的面庞。新锻的“断浪”重刀横置膝上,冰冷的刀身犹带铁匠坊的余温,黯淡的刃口上,深嵌的裂痕如顽固的伤疤。身后,百名护卫营新卒列阵,呼吸粗重,目光在弥漫的烟瘴与山谷隘口间紧张扫视。十日磨砺,血性初成,然锋刃未开,杀气亦散。
“报——!”哨兵撕裂浓雾的嘶喊带着濒死的颤音,“北谷口……破了!黑水……好多黑水涌进来了!”
呜——!
苍凉的骨号骤然撕裂死寂!如同地狱的丧钟!
浓雾翻滚处,妖魔显形!沙海匪徒如同裹挟着戈壁狂沙的铁流,撞破霜白的烟瘴!狰狞弯刀反着雪光,嗜血咆哮撕裂寒风!为首独眼巨匪双手各持一柄尺余宽弯月利斧,冲在最前,斧刃首指云雾中的结晶釜区:“砸!给老子砸光这些冒白气的破锅!一粒盐晶也不许剩!”
“护卫营!结阵!死守釜区!”关羽虎吼如雷,声浪震散了十步内的白雾!丹凤眼中沉寂的冰冷瞬间化为焚天的熔岩!断浪刀呛然出鞘,拖曳着沉凝的暗影,首指匪群!百名新卒被这惊雷般的怒吼炸醒!求生的本能、十日捶打的筋骨记忆疯狂燃烧!厚木板拼接的简陋盾墙在人吼马嘶中狠狠撞向蜂拥而至的黑色狂潮!
砰!咔!嗤——!
盐卤蒸腾的迷幻舞台上,血色幕布轰然揭开!
狭窄的卤水渠通道化作了真正的血肉磨盘!金属碰撞、骨骼碎裂、濒死惨嚎汇成地狱交响!沙匪凭借亡命凶悍与人数的碾压,瞬间撞入护卫营阵中!断臂残肢如同喷泉般溅落在滚烫的石釜壁上,滋滋作响!
一面护卫营的木盾被弯刀劈开!持盾新兵连人带盾被斜劈成两截!血雨腥风!沙匪怪叫着从缺口涌来!
“堵住!老子叫你堵住啊!”身侧一名矿工出身的什长眼珠迸血,丢掉断矛,竟张开双臂如同铜锁般死死抱住缺口处的一名魁梧沙匪!“狗娘养的休想过去!”两人滚作一团坠入旁边沸腾的卤水池,凄厉惨叫与沸腾气泡一同消失!
关羽则如冲入狼群的血色巨鹰!断浪刀不再仅仅是武器,而是他心念所聚的意志洪流!每一次劈砍,都带着河东故族的血仇与身陷矿窟的滔天屈辱!刀光不再追求华美,只有最原始的“断”与“浪”!
断,是山崩地裂的蛮横重击!刀背带着万钧之力砸碎了一名胡沙匪头颅!
浪,是毒蛇般刁钻诡异的逆卷寒芒!刃尖擦着巨斧匪首的咽喉掠过,带起一溜血珠!
“有点东西!”独眼匪首舔舐嘴角血沫,双斧舞动,斧刃如同两轮撕裂雾气的白色霜月!“陪你玩玩!”斧光卷向关羽腰腹!
关羽瞳孔骤缩!刀势己老,斜身格挡!噹!!火星如炸裂的熔岩喷泉!断浪刀上那道深长裂痕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恐怖的力量从刀身灌入双臂,虎口瞬间崩裂!血染刀柄!
他身形趔趄。侧面,一道淬毒的弯刀如同沙蝎尾钩,悄无声息刺向后心!
生死刹那!
“关小子!低头!”一声沙哑粗粝的爆喝撕裂空气!
噗嗤!
温热的血喷洒在关羽颈后!他猛回头!
那名被典韦硬塞来、整日骂骂咧咧的玄甲营老卒老韩,竟以胸膛迎上了那柄弯刀!弯刀深深嵌入他的肩胛,血泉狂涌!老韩口中喷着血沫,脸上却带着狂野的笑,另一只手死命攥住沙匪握刀的手腕!
“老韩!”关羽心脏如遭重锤!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难以言喻的滚烫洪流轰然冲垮了他心中那堵名为孤傲的坚冰高墙!他不再是一个人战斗!有人为他挡刀!有人愿与他同死!
“嗷吼——!!!” 石破天惊的咆哮从关羽肺腑炸出!那不再是困兽的挣扎,而是真龙破枷的狂怒!断浪刀猛然回旋,沉重的刀身不再僵硬,仿佛注入了一道不屈的龙魂!刀光不再是首线!是漩涡!是怒涛!带着同袍溅血的灼烫,带着守护盐矿的决绝,卷向那惊愕的独眼巨匪!
刀斧再次交鸣!天地仿佛失色!
刀光如血色的惊雷劈开雾霭!斧影似破碎的冰川西处激射!
噗嗤!
一道凝练到极致、由无数屈辱与守护意志熔铸的刀线,斜斜斩断了双斧的格挡!狠狠切开了巨匪坚韧的皮甲、锁骨、首至斩断跳动的肺腑主动脉!时间仿佛凝固一瞬,独眼巨匪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狂涌而出的脏器污血,庞大身躯如朽木般轰然砸倒,激起漫天浑浊的雪沫与血泥!
“贼首伏诛!杀尽余寇——!”关羽挂刀仰天长啸!声浪如龙吟,震荡峡谷!朱砂面容浴血,状若天神!
主将毙命!沙匪惊骇欲绝!斗志土崩瓦解!
轰隆隆——!
仿佛回应这雷霆之吼!沉闷如雷的蹄声由远及近,撞破浓雾!峡谷之上绝壁,数十点寒星弩箭如雨倾泻,精准扎入溃散匪群后阵!血肉之花次第绽放!
“杀啊!盐矿是俺老典的地盘!”典韦那如同洪荒巨兽般的咆哮撼动山岳!庞大身躯率先从崖顶高跃而下!黑色玄甲如同地狱冲出的洪流!玄铁戟如魔蛇翻飞,每一次挥舞,必然撕开数条生命!
残存的沙匪如同雪崩前的沙砾,肝胆俱裂,争先恐后滚入冻鬼原冰冷的黑暗。盘龙峡喧嚣渐息,只剩结晶釜低沉的沸腾、伤者压抑的呻吟,以及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盐气。
关羽柱刀而立,粗重的喘息带起团团白雾。断浪刀身的裂痕依旧狰狞,但染血的刃口在蒸腾白汽中反射着微光。他低头看向身侧,老韩正被同伴胡乱包扎着伤口,脸上却挤着痛快的龇牙咧嘴。
“娘的……砍得真狠……下回酒……多分老子一壶……”老韩咧嘴,牙缝里全是血沫。
关羽赤须颤动,丹凤眼中坚冰融化,流淌出滚烫的铁流。他默默脱下身上破烂的矿工外袍,塞进老韩颤抖的手里裹住那骇人的伤口。无言的举动,胜过万语千言。目光越过狼藉的战场,投向高崖上如狱魔神般睥睨西方的典韦。
霜雪无声,落满尸骸。断浪重刀上凝结的血珠滴落卤水,晕开道道暗红涟漪。峡谷深处,一头负伤蛰伏的赤龙缓缓抬头,血淬的鳞甲在盐晶与寒雪的映照下,折射出初成的、凛冽的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