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张氏两千五百大军的灰飞烟灭,如同在沉寂的北地投下一块巨石!破虏屯堡的名号,随着溃散残兵、避祸商旅的传播,如同燎原之火席卷周边郡县!“盘龙关前尽屠张氏精锐”、“西山无名堡主挫败世家强军”、“铁盐双壁,拒敌于千里”……无数真假混杂却激动人心的传说,为这白山黑水间挣扎求生的绝望者点燃了一盏灯火!
(一) 名动惊北地 流民聚如潮
最先感受到变化的是盘龙关隘口的守军。
三日前,陆续有零星的拖家带口、面黄肌瘦的农户在关隘前徘徊、哀求,希望进入西山地界觅食求生。五日前,人流如同细流汇集成溪,数百人聚集在关隘外冻土荒原上,顶着寒风搭建起摇摇欲坠的窝棚,生火取暖的烟柱都透着绝望。七日后……整个盘龙关隘外的荒原谷地,如同滚水般沸腾起来!
黑压压,一望无际!
目之所及,尽是褴褛的衣衫、浮肿的面容、枯槁的身体!老人抱着饿得连哭都无力的孩子,妇人麻木地守着空荡荡的背篓,青壮年眼中是野兽般的求生欲望与濒死的麻木交织!成千上万!甚至可能超过两万!他们如同被无形之手驱赶的蚁群,朝着传说中能活命的“西山破虏堡”蜂拥而至!
他们是来自清河、河间甚至更远冀州遭灾郡县的流民!田地颗粒无收,世家盘剥更甚,官府无粮赈济,疫病在人群中蔓延……活路断绝!当“西山破虏堡大败世家军”,“堡内屯粮护民”的消息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传来,再无人能阻挡这裹挟着绝望的求生潮!
堡墙之上,刘玄与徐庶等人望着关隘外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惨烈景象,空气凝重如铅。李大目脸色发白:“主……主公,这么多人,咱们……屯堡存粮只够堡内军民和伤员熬过冬春之交!这么多人涌进来,一天就能把咱们啃得骨头都不剩!开仓放粮就是自毁根基!不放……那就是活生生看着几万人冻饿而死……”
刘玄沉默。玄猫的金瞳倒映着下方如海的人头,传递着无数纷乱而绝望的心念——饥饿、寒冷、恐惧、一丝对生机的期盼混杂着对死亡的麻木。他甚至能“听”到孩童微弱的哭啼,老人无力的呻吟。这是如山压顶的考验!
“放粮如泼水,止一时饥,毁百世基!”徐庶声音低沉却坚定,“然坐视数万生灵冻饿而毙,有违主公立堡初衷!”
刘玄深吸一口气,寒风中带着浓重的酸腐气:“粮,不能开仓。但活路,并非只有米粮一条!”
他猛地转身:“元首!”
“在!”
“立刻拟定章程!堡垒招募流民令! 凡入西山境,愿奉屯堡规制者,皆可登记造册!严分三策!”
徐庶提笔疾书。
“上策:有技艺、愿垦荒者!木匠、石匠、篾匠、识文断字者乃至懂得稼穑之老农,皆算技艺!堡内即刻划定荒坡谷地,分发简陋工具(木石为主)!借种籽、借少量应急口粮(野菜树皮混合少量杂粮熬糊糊),许其三年垦荒不纳粮赋,后按亩产抽一至二成!所开荒地,二十年承契!有技艺者,按需求分配铁兵坊、窑厂、织造坊、盐坊试工!按劳计绩点!”
“中策:强健无技艺、愿卖力者!凡精壮汉子妇人,编入‘力夫营’!分派:盘龙峡盐场背运矿石卤水!葫芦峪铁矿挖矿!筑路修渠!开山伐木!以劳换食!按任务轻重繁简,计‘工票’!工票兑粗粮糊口!表现优良、勤劳肯干者,可纳入屯兵后备营或升为上策!此策最为庞大!严查以次充好、冒名顶替!”
“下策:老弱妇孺、无劳力者!设‘济善堂’,搭建简易暖棚避风寒!堡内妇孺老少统一组织编织苇席草鞋、刮木屑搓火绒、采集野果草药等力所能及轻活!每日劳作换取最基础树皮杂粮糊糊吊命!堡内医户轮流巡诊!此为尽人事,活寡命,听天命!”
“另!严选斥候散布流民中,凡煽动抢粮、污蔑造谣、奸细刺探者——典韦!!”
“俺在!”典韦杀气腾腾应声。
“由玄甲近卫抽调精干,配合暗哨!凡有异动——杀无赦!曝尸隘口!以儆效尤!此为霹雳手段!”
“遵令!”徐庶笔下如飞,眼中精光闪烁,“主公此策,以‘生路’代‘施舍’,以‘劳作’换‘生机’!更分上中下策,如鼎之三足,层层筛滤!甚妙!”
堡门在无数双绝望与祈盼交织的目光中艰难开启。屯堡新设的“流民营务”机构以惊人效率运转起来。成捆的木签刻着编号,由识字老兵、临时选出的难民头人主持分类登记!精壮的汉子排队等候挑选;会些手艺的则被单独询问;老弱妇孺被引导至临时搭建的草棚区。一场规模浩大的筛选与求生自救运动,在刺骨的寒风中、简陋的规矩下强行展开。饥寒交迫的人们在“工票”、“粮票”、“垦荒契”这些前所未闻的名词面前,抓住了一根虽然微薄却真实的救命稻草。
(二) 傲骨如红焰 霜雪藏云龙
就在这纷乱如沸粥的登记长龙中,一个身影如同朱红的炽炭落入灰烬,瞬间引燃了刘玄的“玄瞳”感知!
流民中混杂着绝望、麻木、怨气、希冀,纷繁杂乱。然而在这片情绪海洋里,一股孤高、炽烈、如熔岩般涌动却又被死死压抑的“傲气”,突兀地升起!其强度远超常理,仿佛周围的灰暗都成了映衬他的幕布!
刘玄心神一震!玄猫更是猛地抬起头,金瞳穿透人群死死锁定!
那是一个身高近九尺的伟岸身影!即使穿着如同其他人一样污秽破烂的粗麻布衣,也难掩其气度的卓尔不群!枣红色的脸膛方正刚毅,卧蚕眉如浓墨斜飞入鬓,丹凤眼微眯,即便在如此窘境下,那双眸子里也闪烁着一种仿佛能焚尽苍穹的不屈和孤高!一把厚重无鞘、布条缠绕的青幽幽长刀随意横抱在怀中,刀刃上密布着难以计数的劈砍豁口与暗红斑驳(似是血渍浸染),刀身虽残,一股沉凝如山的杀伐之气却似萦绕不去。他孤身一人,立于一群面黄肌瘦的流民中间,宛如虎卧草莽!
“关羽……”刘玄心中几乎是瞬间就蹦出了这个名字!那形象、那气度、那柄标志性的……残破青龙刀!皆如烙印刻在脑海中!三国无双的武圣!万人敌!义薄云天的关云长!狂喜如电流般掠过心头,随即却被更深的思虑压下——史书所载的关羽,刚正忠勇,却也……刚愎自用!骄傲自负!这等绝世锋芒,用好了是开疆裂土的绝世神兵,用不好……恐伤人伤己!
关羽己在登记口前。负责登记的书吏被那扑面而来的无形威压震慑得有些口吃:“名……名字?籍……籍贯?”
关羽微微垂眸,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即便身处喧闹也字字入耳:“河东解良,关羽。”
“何……何时到此?”
“……”关羽沉默片刻,似不愿提及,“避战乱,辗转至此。”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愿多言的倨傲。
“可有……技艺?会……会种地否?”
关羽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似觉得此问辱没了他。他抱紧怀中残刀:“唯此刀。”
书吏为难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边正在招募开荒壮丁的长队,踌躇道:“开荒那边缺壮劳力……您这身板……”
“哼!”关羽鼻孔中发出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冷哼,那双丹凤眼陡然抬起,瞥向远处的荒坡开荒点,仿佛看到了成堆的泥土与汗流浃背的农夫,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虽未明言,但那骨子里的鄙夷如同实质刺出!在他看来,开荒种田,蝼蚁之为!非英雄所为!
玄瞳视野剧烈震荡!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份如同九天之上的神明俯视尘埃般的不屑!
徐庶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异常醒目之人,低声在刘玄耳边道:“此人气度如渊沉龙吟,绝非池中之物!然其傲骨铮铮,桀骜不驯,视农工如尘土,恐难驯服。”
刘玄眼中锐光一闪!既然身怀绝世傲气,不甘蛰伏!那便给你一个“英雄无用武之地”的煎熬!他低声对徐庶和旁边等候的李大目说道:
“看到那个抱刀的红脸大汉了吗?”
李大目望去,也感受到那股迫人的压力:“乖乖……这大汉……看着像头猛虎关在羊群里……”
“李大目,你亲自带他去盘龙峡盐场报道!”
“盐……盐场?”李大目一愣,“矿洞还是背篓队?”
“最低的背篓队!专背矿石!每日定额加倍!让他从最底层的沙砾里先磨去一身浮土!”刘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磨练之意,“告诉他!破虏堡不论出身!唯看功绩点!想用刀?拿工票换!想顿顿吃饱?拿矿石说话!在这里,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趴着! 不服?想走?堡门开着!不送!留?就守规矩!”
徐庶何等精明,瞬间领会刘玄用意:盐场背矿石,比开荒更累!更苦!更无甚可夸!将此人投入那熬筋骨、损精神的苦海!正是要磨平其浮华棱角,打掉其自视过高的傲骨!如同锻铁淬火,烈火煅烧后的冰水淬炼!
李大目心领神会,脸上堆起生意人的“憨厚”笑容,快步走向关羽:
“这位壮士!好威猛的汉子!”李大目高声叫道,引得关羽目光扫来,“咱破虏堡就缺您这等力士!背篓队!有力气就能吃饭!盘龙峡盐场缺扛石头的!包两顿饱!干得好还有绩点攒着换好酒好肉!干不干?!”
关羽的丹凤眼眯了起来,锐利的目光在李大目那过分“热情”和远处刘玄冰冷的审视目光中一扫而过。他看了看自己怀中布条缠绕的刀柄,又望了望远处盘龙峡的方向。盐场?背石头?
那一瞬间,刘玄的玄瞳几乎“看”到他内心深处那如同火山爆发般的屈辱与不屑!煮盐运石……与他心中那把刀,与他的名姓,何等格格不入!他甚至可能想怒哼一声,拂袖而去!
但……饥肠辘辘!寒风砭骨!更重要的是,他能感觉到这屯堡绝非流民口中那般简单!那堡墙上的锐利目光,身侧这群虽衣衫褴褛却眼神坚定(至少比外面的流民强太多)的士兵……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时度势和……不服输的倔强,最终压过了那滔天的傲气。
他紧抱着那柄残刀——仿佛那是他最后的尊严。
“背篓……”关羽低沉的声音如同锈铁摩擦,“……可。” 仅仅一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李大目乐呵呵地将他登记,递给他一张粗糙的木牌号:“好嘞!甲字背篓队三组!赶紧去盐场报道!工头姓刁!他最‘公平’了!”
关羽默默接过木牌,看也不看就塞进怀里,抱着残刀,如同背负着一座无形的山岳,在几名引导士兵略带好奇和戒备的目光中,转身走向盘龙峡的方向。那孤傲的身影渐渐淹没在人群,唯有那股朱红色的锐气在玄瞳视野中如同火焰般灼烧不熄,带着被羞辱的不甘、落难的窘迫,更带着一种即将投身炼狱的决绝!
刘玄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对徐庶低语:“此刀虽利,锋芒过露,易折易崩。盘龙盐场,便是他第一块磨刀石!烈火锻筋骨,寒卤淬刃锋。云长之傲,非霜雪不能凝其魂。”
徐庶抚须颔首:“玉不琢不成器……待其锋芒内蕴,圆润如珠之时……”
刘玄目光沉凝:“方是我真正擎出这柄盖世神兵之日!”
远处盘龙峡方向,巨大的盐场在寒风中吞吐着浓烟与盐晶。那背负着沉重矿石箩筐的朱红身影,如同一点倔强的火焰,即将投入这无情的霜雪熔炉之中。盐卤翻腾的雾气中,玄猫金瞳微眯,似在等待着烈火与寒冰锻造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