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男生宿舍】
宿舍灯管在深夜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像某种生物的磨牙声。
周敏坐在吱呀作响的木头椅子上，鼻尖几乎要碰到布满水渍的穿衣镜。
镜面映出的人脸被顶灯切割成明暗两半，右脸酒窝深陷，本该是少年人清澈的笑靥，那条极细的疤痕，随着嘴角抽搐微微隆起，像条蛰伏的银线。
“真是好样的。” 他用指关节敲了敲镜面，玻璃震颤着嗡鸣，“现在连校长见了我都得绕道走。”
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滚动，发出的声音黏腻得像融化的蜡油。
窗外飘进隔壁宿舍的喧闹，他突然抬手捂住耳朵，指缝间泄出的笑声越来越响，最终变成嗬嗬的抽气声。
左手掌心里的钥匙扣硌得生疼。
那枚青铜色的机械鸟翅膀己经被得露出底色，北冥晨当年刻在背面的 “晨” 字边缘磨得发毛，像被啃噬过的伤口。
他把钥匙扣凑到鼻尖，试图嗅出六年前食堂的饭菜味 —— 那天他饿得眼前发黑。
趴在餐桌上看蚂蚁搬运米粒，突然有人把餐盘推过来，糖醋排骨的热气扑在他冻疮未愈的手背上。
“同学，你饭卡掉了。”
周敏至今记得北冥晨蹲在他面前的样子，阳光从她发隙漏下来，在睫毛上凝成金粉。
她身后排队的学生敲着餐盘抱怨，她却掏出校园卡刷了两份套餐，把红烧肉挑到他碗里：“以后掉卡就来学生会找我，我叫北冥晨。”
镜子里的人突然收敛笑意，指尖狠狠碾过钥匙扣上的纹路。学生会后来确实出台了补助政策，可北冥晨再也没正眼看过他。
他记得自己攥着满分试卷去学生会办公室，看见她正给一个扎马尾的女生整理围巾 —— 那个女生眉眼间竟有几分像他，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周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半年后就从教学楼天台跳了下去。
“姐姐明明记得她。”
周敏对着镜子歪头，疤痕在灯光下泛着青白
“记得给她买生日礼物，记得她每个生理期的日子，为什么就不记得我呢？”
他突然抓起桌上的美工刀，刀刃在镜面划出刺耳的声响，“我饿了三天的时候，是你给我刷的饭卡；我被爸爸打断肋骨的时候，是你把我送去医务室；你怎么能转头就忘了？”
刀痕在镜中形成蛛网，将他的脸分割成无数碎片。
他想起父亲把他踹进地下室的那个雨夜，父亲撑着伞站在铁门外面，雨水顺着伞骨流成水帘。
台阶上是青苔的痕迹。首到铁锈味的雨水漫过脚踝，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是真实的活着的。雨水浸透着他的伤口。他只觉得自己的伤口痛到他仿佛失去了知觉。
“你知不知道我看着你在社团里和人勾肩搭背有多难受？”
周敏把钥匙扣咬在齿间，金属硌得牙龈发疼
“你和她们笑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过我？” 镜中碎片里的无数个他同时咧开嘴，疤痕在灯光下扭曲成毒蛇的形状。
楼道里传来查寝的脚步声，他迅速把美工刀塞进枕头下，对着镜子调整表情。
当宿管阿姨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只是个抱着钥匙扣熟睡的少年，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像冬夜里未化的霜。
门关上的瞬间，周敏猛地睁开眼，指尖抚过镜面上的刀痕，在心里默念：姐姐，这次我不会再让你忘了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