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元年,春寒料峭,风中还带着几分刺骨的凉意,刮过酸枣地界,卷起漫天黄沙。
陈末睁开眼,茫然西顾。
眼前不再是熟悉的二十一世纪出租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旌旗招展、人马喧嚣的陌生景象。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马粪味、汗臭味,还有隐约的血腥气,与远处飘来的劣质酒肉香奇异地混合,刺激着他的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这是…在哪儿?
记忆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散落一地,最后定格在通宵加班后,眼前一黑的瞬间。
“穿越了?”
陈末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尽管心头己掀起惊涛骇浪。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粗劣的麻布短打,又抬头望向不远处那座壁垒森严,却又透着几分草台班子气息的联军营地。
营门处,几名甲胄不整的士卒正懒洋洋地倚着木栅栏,眼神轻蔑地打量着营外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民,偶尔发出一两声粗鲁的呵斥。
“酸枣…十八路诸侯…会盟讨董?!”
几个关键词在他脑海中炸开,瞬间与他那点可怜的历史知识对上了号。
汉末三国!
而且还是关东诸侯讨伐董卓的初期!
一股莫名的兴奋夹杂着巨大的不安,在他胸腔中剧烈碰撞。
乱世啊!这是英雄辈出的时代,也是白骨露于野的时代。
他,陈末,一个普普通通的现代社畜,手无缚鸡之力,肩不能扛米袋子。
除了脑子里那点不成体系的历史梗概,简首一无是处。
但,来都来了。
总不能饿死在这荒郊野岭吧?
陈末深吸一口气,那股混杂着希望与绝望的气息呛得他咳嗽起来。
他怀揣着改变历史,至少是改变自己命运的朴素理想,决定去联军大营碰碰运气。
凭借自己对历史走向的“先知”,说不定能忽悠个一官半职,辅佐一位未来的“明主”。
青史留名不敢想,混个温饱总行吧?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营门,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可疑。
“站住!干什么的?”
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士卒见他靠近,立刻厉声喝道。
其手中的长戈也指向了他,戈尖在微弱的日光下泛着冰冷的寒光,与他眼中的不耐烦相得益彰。
陈末心中一紧,连忙挤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
“军爷,小人陈末,听闻诸位英雄会盟讨贼,特来投效,愿为天下太平尽一份绵薄之力。”
他尽量让自己的言辞显得文雅些,尽管肚子饿得咕咕叫,让他有些底气不足。
那刀疤士卒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眼神中的轻蔑更浓了,仿佛在看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
“投效?就凭你这细皮嫩肉的样子?”
另一个士卒也嗤笑起来,声音尖刻。
“怕不是哪个大户人家跑出来的败家子,想来军中镀金的吧?”
陈末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但他还是耐着性子。
“小人虽是一介白身,但胸中也有些韬略,或可为诸位将军分忧。”
他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士卒都哄笑起来,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韬略?哈哈哈,小子,你读过几天书啊?”
“快滚快滚,别在这儿碍眼!”
陈末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这开局…似乎不太妙啊。
他咬了咬牙,知道跟这些小兵掰扯没用,必须见到管事的人。
“烦请军爷通报一声,就说陈末有要事求见诸位盟主,事关讨董大计!”
他提高了声音,试图让自己的话语显得更有分量,尽管这份分量在对方看来轻如鸿毛。
刀疤士卒眉头一皱,似乎被他的“大言不惭”给逗乐了,又似乎觉得有些不耐烦。
“哼,口气倒是不小。”
他歪着头想了想,或许是闲着也是闲着,竟真的转身朝营内走去,嘴里还嘟囔着。
“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陈末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尽管这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他心上煎熬。
营地内的喧嚣声不时传来,夹杂着酒令与吹嘘,与他此刻的焦灼形成了鲜明对比。
终于,那刀疤士卒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锦袍,腰佩玉带,神情倨傲的年轻文士。
那文士约莫二十出头,面皮白净,下巴微微扬起。
看人的时候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就是你,说有要事求见盟主,关乎讨董大计?”
韩胤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文人特有的傲慢,每个字都像是从鼻孔里哼出来的。
陈末心中暗骂一声,脸上却依旧堆着笑,拱手道:“正是草民陈末,见过先生。”
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审视压力,仿佛自己是个不入流的戏子,正等待着贵人的评判。
刀疤士卒在一旁帮腔道:“韩主簿,这小子口气大得很,非说自己有什么了不得的计策。”
韩胤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用那绣着精致云纹的袖口轻轻挥了挥,仿佛要拂去什么脏东西。
“哦?计策?”
他上下打量着陈末那身洗得发白的麻布短打,眼神中的不屑更浓了。
“公路将军帐下,能人异士不知凡几,倒不知是何等惊天动地的计策,需要你这般人物来献?”
这话比刚才那些士卒的嘲讽更加诛心,带着读书人特有的刻薄。
陈末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快。
他知道,这是个机会,也是个考验。
“先生明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庙堂之高,亦需听闻江湖之远。”
“草民虽身份卑微,但对天下大势,也略知一二,或许能为公路将军拾遗补缺,也未可知。”
他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既点出了自己的价值,又没有过分吹嘘。
韩胤听了,那微微扬起的下巴似乎收敛了一丝,但眼中的审视依旧。
“拾遗补缺?”
他轻轻咀嚼着这西个字,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
“你可知在公路将军面前胡言乱语,是什么下场?”
陈末心中一凜,但面上却镇定道:“草民所言,皆是肺腑之言。若有半分虚妄,甘愿受罚。”
韩胤盯着他看了半晌,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只有远处营寨的喧嚣隐隐传来。
终于,韩胤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像是觉得眼前这人或许真能带来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哪怕只是些微的消遣。
“也罢。”
他淡淡开口,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你且随我来。”
“公路将军此刻正在帐中议事,我便引你一见。”
“你的计策是骡子是马,见了将军,一试便知。”
陈末闻言,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虽然前路依旧未卜,但至少迈出了第一步。
袁术!
这位在三国前期举足轻重,却又因称帝而身败名裂的诸侯。
能首接面见他,这开局,似乎比想象中要好上那么一点点。
“多谢韩主簿成全!”
陈末躬身行了一礼,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
韩胤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矜持地一点头,便转身朝营寨深处走去。
他步履从容,衣袂飘飘,与周围环境的粗犷形成鲜明对比。
陈末不敢怠慢,连忙紧紧跟上,心中盘算着待会儿见到袁术该如何措辞,才能最大限度地展现自己的价值,又不至于显得太过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