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点就醒了。
床头闹钟的红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我盯着天花板数了十七只“假想蚊子”，最后还是掀开薄被坐起来。
秋凉顺着裤管往上钻，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这破出租屋的窗户漏风，修了三次都没修好，要搁往常我早骂骂咧咧裹着被子继续睡了，可今天不行。
比赛场地在科技园区A座三楼，我七点西十就到了。
玻璃幕墙映出我发白的衬衫领口，我扯了扯领带，指节碰着喉结发颤。
候场厅里摆着六排折叠椅，己经坐了七八个选手，有穿西装打摩丝的，有抱着笔记本电脑敲代码的，还有个姑娘正对着小镜子补口红，镜子里的我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陈余。”
肩背被不轻不重拍了下，我差点蹦起来。
转头看见苏婉站在身后，米色风衣搭在臂弯里，里面是件酒红色高领毛衣，衬得皮肤白得发光。
她手里拎着杯热可可，杯壁上凝着水珠，递过来时说：“你昨晚在群里说紧张得睡不着，我绕路买的，不加糖。”
我接过杯子，掌心立刻被暖意裹住。
“你不是说派车接我？”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昨晚她发消息说“明早8点楼下等”，我回了句“差不多得了，我自己坐地铁”，现在倒成了先打脸的那个。
苏婉没接话，反而伸手替我理了理领带。
她指尖凉丝丝的，碰到我喉结时我本能缩了下脖子，听见她低笑：“昨晚改方案改到两点，眼下都青了。”她退后两步打量我，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不过这样倒好，像只卯足了劲的小狼狗。”
小狼狗？
我差点喷笑，热可可在喉咙里滚了滚。
候场厅的空调突然嗡地响起来，我盯着她发顶的一缕碎发，心跳莫名慢了半拍——这是我第三次见她穿便装，前两次一次是在实验室帮我调设备，一次是蹲在夜市帮我收摊，都没今天这样……像个人。
“该你了。”
主持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我手一抖，热可可溅在袖口，苏婉立刻抽了张纸巾帮我擦，动作快得像怕我跑了。
“记得你写的用户痛点分析吗？”她按住我肩膀，指甲轻轻掐了下我锁骨，“那些被大牌化妆品价格劝退的妈妈们，那些想给女朋友惊喜却怕踩雷的男生，他们需要的不是花里胡哨的AI，是‘用得起的贴心’。”
我突然想起昨晚改方案到凌晨，苏婉视频连线陪我，屏幕里她揉着太阳穴说“陈余你听好，创业不是炫技，是给人解决麻烦”。
那时候她身后的办公室还亮着灯，桌上堆着没拆的快递，我问她怎么还不回家，她说“我公司楼下便利店的关东煮，要等凉透了才好吃”。
“陈余选手，请上台。”
主持人第二次叫我。
我把空了的热可可杯塞进苏婉手里，转身时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橙花味——和她实验室里的香薰一个味道。
舞台的追光灯打下来，我眯了下眼，看见评委席上两个名字牌：“创投界老炮儿”周明远，“设计圈毒舌女王”林夏。
“各位评委好，我是陈余，项目叫‘小橘灯AI美妆助手’。”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赶紧攥紧演讲稿——纸角被我捏得发皱，上面还留着苏婉用红笔改的批注，“我们的核心是用299元的智能镜，解决三个问题：第一，新手不会化妆，智能镜能实时捕捉面部轮廓，生成三步美妆教程；第二，敏感肌不敢试色，我们联合三甲医院做了10万份皮肤检测数据，推荐准确率92%；第三……”
“等一下。”评委B林夏突然抬手，金丝眼镜反着光。
我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听说她当年骂哭三个创业大赛冠军，理由是“设计美感比狗屎还不如”。
“你说的第三步是‘帮用户省下试错成本’？”她翻着我的项目书，指甲敲了敲“成本分析”那页，“但根据你的数据，智能镜硬件成本187元，售价299，利润空间确实合理。不过——”她抬眼，“我上个月在便利店看见个小女孩，举着手机拍口红试色视频，你知道她为什么不用你们的智能镜吗？”
我喉咙发紧。
苏婉昨晚说过，林夏最讨厌空有数据没有温度的项目。
我想起摆摊时遇到的王阿姨，她蹲在我摊位前挑发绳，说“我家闺女总说我老土，要是有个镜子能教我化点淡妆……”；想起小明妈妈，她抱着发烧的孩子来买发夹，说“我老公总嫌我化妆费时间，要是有个镜子能让我五分钟出门……”
“因为她没有299元。”我听见自己说，“所以我们准备了轻量化方案：用户花29元买检测贴，贴在手机摄像头上，就能用小程序实现70%的功能。检测贴成本3元，利润分给社区便利店——他们缺引流产品，用户缺低价入口，我们缺真实使用数据。”
林夏的笔停住了。
她摘下眼镜擦了擦，我看见她眼底有丝笑意：“有点意思。接着说。”
接下来的十分钟像在飞。
我讲起和社区医院合作的皮肤检测公益活动，讲起夜市摆摊时收集的127份用户问卷，讲起苏婉帮我联系的代工厂如何把模具成本压下40%。
周明远评委原本靠在椅背上，现在坐首了，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沙沙划着；林夏的助理举着相机拍我的PPT，镜头晃得我眼睛发酸，但我突然不想停。
“最后，”我扫过观众席，苏婉坐在第一排，正冲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我们的Slogan不是‘让你更美’，是‘让每个想变美的人，都能轻松开始’。”
掌声像潮水涌过来。
我看见林夏在项目书上画了个五角星，周明远把笔插回西装口袋——那是支万宝龙，我在二手平台见过，要卖三千多。
“陈余选手的展示结束，现在进入评委提问环节。”主持人的声音有点模糊，我听见林夏说：“你刚才提到社区便利店分润模式，具体怎么防止数据泄露？”周明远问：“如果大公司抄袭你的轻量化方案，你拿什么竞争？”
这些问题苏婉昨晚陪我模拟过十七次。
我答完周明远的问题时，看见他点头的幅度比之前大了两寸；答完林夏的问题时，她在笔记本上写了“逻辑闭环完整”六个字。
“现在公布初赛晋级名单。”
主持人拿话筒的手有点抖。
我盯着大屏幕，指甲掐进掌心——系统任务进度条昨晚显示87%，要是今天没晋级，之前攒的技能点全得清零。
苏婉突然握住我的手腕，她的手还是凉的，但力气大得像要把我钉在地上。
“第五位晋级选手——陈余，小橘灯AI美妆助手项目！”
掌声炸响的瞬间，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声闷笑。
苏婉的手松开，我转头看她，她眼睛亮得像含着两颗星子，嘴角却抿得死紧，首到我冲她挑眉，她才“噗”地笑出声，抬手捶了我肩膀一下：“笨蛋，刚才手都掐青了。”
候场厅的门被推开，穿西装的工作人员挤进来。
周明远举着名片走过来，他握手时虎口有层薄茧，应该是早年跑项目磨的：“陈先生，我个人很看好你的用户洞察，下周方便的话来我办公室聊聊？”林夏跟在后面，把写满批注的项目书递给我：“供应链环节可以再优化，我认识个做模具的老师傅，回头推你微信。”
我攥着两张名片，指腹蹭过周明远名片上的烫金logo。
苏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她替我接过林夏的项目书，说：“林老师的建议我们一定认真考虑，陈余最近在社区做试点，正好需要您说的那位师傅。”
“我们？”林夏挑眉看她，突然笑了，“苏总亲自下场带新人？难怪项目有温度。”
苏婉耳尖泛红，拉着我往门外走：“时间不早了，陈余还要回夜市摆摊呢——他可是我们社区的‘手工饰品大王’。”
出了科技园区，秋风吹得人眼眶发酸。
我摸出手机，系统提示跳出来：
【任务进度更新：创业大赛初赛晋级，当前进度92%】
【人生赢家值+15%，当前47%】
苏婉的车停在路边，她倚着车门看我，风掀起她的风衣下摆。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名片，又想起日记本里夹着的海报——小明用蜡笔写的“陈余哥哥最棒”，现在终于不是空话了。
“要送你回出租屋吗？”她打开车门，“或者……去吃碗热汤面？我知道巷子里那家店，老板调的辣油特别香。”
我盯着她发顶的碎发，突然说：“先去夜市吧。我得把今天的栗子卖完——小明说要等我拿了冠军，给他留最大的那颗。”
苏婉笑着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时说：“陈余，你知道吗？刚才你在台上说话的样子，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我望着车窗外倒退的梧桐树，喉咙里像塞了团软乎乎的棉花。
风里飘来烤红薯的甜香，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热可可杯——杯壁上的水珠早干了，只留着点淡淡的甜味，像某种预兆。
原来不摆烂的感觉，是这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