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画廊西侧通道出口处的狭窄空间里，冰冷的黑暗如同湿滑的蛇，缠绕着每个人的肺叶。空气里浓烈的铁锈、机油和凝固油污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强光手电的光束在弥漫的尘烟中艰难穿透，照亮着滑腻陡斜的地面上散落的工具零件、凝结的黑油块，以及——那个被撞翻在地、发出沉闷呻吟的身影。
高瘦的助手被米乐一记精准的枪击和随后被失控平板车撞飞的力量彻底瓦解了反抗能力。他瘫倒在肮脏的铁屑垃圾堆中，戴着的防尘面罩歪向一边，护目镜片碎裂，右臂被子弹撕开的伤口汩汩冒血，染红了深蓝色工装。他的身体因剧痛蜷缩颤抖，发出压抑不住的呻吟。
然而，就在米乐手持强光电筒、枪口稳稳指向他，战术队员一拥而上试图将其彻底控制前的千分之一秒——异变陡生！
“呜——嗡——！！！”
一声沉闷而令人心悸的高频噪音，如同百万只金属蜜蜂瞬间在你颅内炸开！毫无征兆地从助手衣领内侧——一个微型夹藏的发射装置中猛地爆发出来！刺耳的音波穿透力极强，瞬间剥夺了所有人的听力平衡，尖锐的耳鸣疯狂撕扯着神经！紧随噪音而来的是——
唰！！
一道如同正午太阳骤然在眼前炸裂的炽烈白光！光线强度远超一般战术强光手电，如同实质的灼热墙壁狠狠拍向每一个人的视网膜！视野瞬间被彻底剥夺，只剩一片灼痛的白！
强烈的耳鸣和瞬间失明带来的巨大恐慌，让狭窄通道内短暂的死寂被彻底击碎！队员的惊呼、下意识躲避的动作带倒了更多杂物，金属刮擦和碰撞声响成一片！混乱像被投入石子的油锅，轰然炸开！
就在这彻底混乱的瞬间！
那名瘫在地上的助手，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疯狂与最后一搏的决绝！剧痛竟被瞬间爆发的肾上腺素强行压下！他那只受伤流血的右手，在混乱的掩护下，猛地伸进工装胸前的暗袋！掏出的不是武器！
而是一个巴掌大小、背面贴着闪电符号的黑色金属投影仪底座！
他沾满鲜血的手指，用尽最后的力量，在微型投影仪侧面的紧急启动凹槽处狠狠一按！同时，他那双因强光和剧痛而圆睁、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住前方——天井方向隐约透来的一点朦胧亮光！
嗡！
底座顶端的微型激光投影镜头应声亮起一个极微弱的红点！没有图像！只有一道无形的高速调制激光束，精准穿透混乱的人影和弥漫的尘埃，射向通道唯一的光源入口——那是天井昏黄光线进入的唯一通道！
这道激光束，如同幽灵信号，穿透层层阻碍，跨越空间，瞬间击中了——
中庭天井——那座三层挑空、被惨淡天光和摇曳烛光笼罩的死寂空间内，一面悬挂在角落墙上的不起眼的辅助安保微型投影接收器！
接收器的指示灯瞬间变为绿色！内置的信号解析芯片在毫秒间处理了高速调制的激光信号！
下一秒——
唰！
天井靠近露台区域的上方穹顶位置！一幅清晰、冰冷、散发着淡淡荧光的全息投影画面毫无征兆地展开！如同鬼魅般悬浮在空气中！
画面中心——赫然是助手那张脸！
没有护目镜，没有面罩的遮挡！一张真实的脸！只是这张脸，右半边脸颊覆盖着大片深红、扭曲、如同熔融蜡泪冷却后留下的狰狞疤痕！火光在他深陷的眼窝里跳跃，映照出一种饱经痛苦与毁灭的疯狂！
疤痕！深红色的、蜿蜒扭曲的疤痕！与卷宗照片里那具焦尸面部残留纹路高度吻合！与魏铭左手腕那道反复被抚摸的扭曲印记，如同镜像般的呼应！
“刘……振……宇……”米乐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惊怒，如同砂纸磨过喉咙！画面中人脸上的疤痕特征，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在所有目击者的意识深处！十年前那个被定性为意外烧死在工作室的雕塑家！他没死？！
投影中的“刘振宇”嘴角咧开一个癫狂的笑容，被毁坏的声带发出破风箱般嘶哑变调的声音，通过全息投影的扩音装置回荡在巨大天井：
“十年前的观澜山火……烧死的是谁的‘艺术’？你们……能分清灰烬里的骨头是谁的吗？魏铭……用我的‘遗骸’换来的奖杯……还在博物馆发光吧？可笑！你们以为……被烧掉的就一定是我吗？!”
投影剧烈晃动，他的脸因激动和疼痛扭曲变形：
“现在……他锁在柜子里的‘灵韵’……那些蜡像……全是……灰烬里的……回……”声音被剧烈的咳嗽打断，投影画面也开始不稳定地闪烁、出现雪花点！
露台上！
被牢牢捆缚在冰冷蜡像框架上的苏晚，被这陡然闯入的巨大全息投影和刘振宇那疯狂的自白所吸引！当那半张毁容的脸在投影中清晰浮现时，她的目光猛地触及露台围栏旁——一根作为装饰嵌入石柱的、锋利无比的、约半米长的扭曲黄铜荆棘尖刺！那尖刺的形状，竟与投影中刘振宇背后隐约可见的、工作室焚毁场景里那些扭曲金属构件惊人地相似！
这是刻意的模仿！是《灵蚀》画中的毁灭象征被复刻在眼前！
恐惧被推到极致！求生的本能与巨大的心理冲击交织，让她爆发出绝望的力量！身体被绳索束缚，她竟用仅剩的双腿蹬地，身体奋力向前顶撞！试图带动背后沉重的蜡像框架也一同向前倾覆！
“啊——！”尖利的叫喊刺破全息投影的噪音。
倾斜的危险姿势让她脖颈脆弱的皮肤瞬间被绳索勒紧！那根狰狞的铜刺顶端，离她的侧颈动脉只剩下不到一掌的距离！
“疯子！！”通道内的米乐目眦欲裂！刘振宇的投影告白仍在持续，尖锐的高频噪音和刺目强光尚未完全消退！但他己经顾不上混乱的环境和自身的眩晕！只一眼，他就看清了露台上苏晚蹬动双腿向前挣扎的惊险姿态！那根致命的黄铜尖刺在视野边缘反射着死寂的光！强光和白噪音中，他看到刘振宇那只没受伤的手，正痉挛地摸索腰间隐藏的工具套——动作目标明显是某种遥控装置！
决断在电光石火间！
米乐的身影猛地动了！如同扑向猎物的猛兽，爆发出全部力量！他无视脚下的滑腻污秽，无视迎面飞溅的金属碎片！甚至无视被高频噪音撕裂的耳膜剧痛！整个人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穿过数米的混乱距离！
在刘振宇那只手即将摸到腰间某个凸起装置的刹那！
米乐的身躯挟着风雷之势重重撞击在刘振宇身上！
两人如同沉重的沙袋，狠狠砸在冰冷潮湿、布满铁锈油污的通道墙壁上！发出巨大的闷响！刘振宇手中的微型投影仪脱手飞了出去，摔在污秽中，滚烫的红点熄灭。
与此同时——
露台上苏晚奋力前顶的身体被惯性带动，绳索紧绷到了极限！脖颈几乎要陷入勒痕！但蜡像框架沉重的底座限制了它倾倒的幅度！仅仅是向前倾斜了不到十公分！最前端的铜刺尖端距离她的颈动脉皮肤只剩下几毫米！毫厘之差！
警员趁此空隙，闪电般冲上露台，割断绳索，将她拖离了死亡边缘！
扑哧！
就在米乐撞飞刘振宇、撞破那惊魂一刻的同时！两人砸落在地翻滚中！混乱的铁屑杂物堆里，米乐的身体下方被一块断裂的、有着锋利焊口的金属角铁狠狠刺入！
锐利的断口无情地刺破警用夹克，深深扎进了他大腿外侧！鲜血瞬间涌出！剧痛让米乐闷哼一声，身体动作出现了一丝迟滞！
就是这一丝迟滞！
被压在身下的刘振宇眼中爆发出最后疯狂的火焰！他那只没受伤的左手猛地从身下抽出——一柄顶端焊接着锋利三角锥尖的沉重金属刮刀！刀尖在微光下泛起幽蓝的寒芒！动作没有一丝犹豫，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不是刺向米乐，而是狠狠朝着自己被米乐身体压制住的、布满烧伤疤痕的右侧脸颊刮去！动作如同要剥下自己的脸皮！
“呃啊——！”刀刃撕裂皮肉的恐怖声音和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同时爆发！
血雾喷溅！剧烈的、深入骨髓的锐痛终于彻底瓦解了刘振宇的凶性！他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筋骨般下去！金属刮刀“当啷”一声掉落在污水中！他的左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右脸，深可见骨的可怕新伤叠加在旧有的狰狞疤痕上，构成一幅地狱般的图景！血如泉涌，顺着指缝流淌。
通道里只剩下他凄厉的哀嚎和粗重的喘息。
分局指挥中心。
在主控室总闸被强行远程物理切断的瞬间！主屏幕上那个巨大的天井首播画面骤然一暗！随后由烛光和惨淡天光勉强支撑起一点点可视度。
但真正引人注目的是——
首播画面中，那些散布在“永恒安眠之厅”、“静默哀思堂”各个角落、之前被暗中操控着呈现出诡异“同步注视”露台方向的蜡像！
几乎在断电的同时！它们那些镶嵌着特殊涂层、内部含有微型感光导向层的眼球模型——失去了远程投射光源的精细补充照明后——瞬间变得黯淡无光！失去了所有细微的、令人不安的虹膜质感！如同被瞬间抽走了“灵魂”！空洞死寂地反射着从穹顶或缝隙进入的、微弱的自然光！之前所有被精心营造的“凝视感”和“群体关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除！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死气沉沉、没有焦点、仅存物品质感的……冰冷玻璃球！
仿佛被集体“闭眼”。
同时——
“报告！应急照明己启用！所有非核心区域灯光正在恢复！天井区域功率己开到最大！”操作员的声音在指挥中心响起。
林语薇在控制台前发出指令：“强光覆盖！启动！”
命令通过刚恢复的部分线路下达！
通道搏斗尘埃落定。
米乐在队员帮助下从刘振宇身上艰难起身，大腿外侧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染红了警裤和脚下的污迹。队员迅速拿出紧急止血带扎住他大腿近心端，进行简单按压止血。另一边，重伤毁容的刘振宇被铐死，因剧痛和失血陷入半昏迷状态。
就在此时！
画廊中庭——
唰！唰！唰！
数盏功率远超日常使用的强力备用应急照明灯，如同数颗小太阳被同时点亮！刺眼、惨白、没有温度的光线瞬间穿透天井空间的每一寸角落，均匀、冷酷、粗暴地覆盖了所有区域！驱散了任何可能的阴影！
天井中央巨大的黑胡桃木展台被照得发亮。露台边缘冰冷的石围栏如同打磨过的刀刃。而最令人心悸的，是下方空间里那些密密麻麻、姿态各异、原本散发着阴森气息的蜡像们！
这强光没有任何艺术性！它只有功能性！强光如同最冷酷的现实照妖镜！将这些蜡像脸上精心勾勒的面容、细腻模仿的皮肤纹理、惟妙惟肖的神情……统统置于过度的曝光之下！
过度曝光剥夺了光影对比营造的深度和神韵。精致的油彩在强光下透出一种廉价的、如同儿童玩具般的劣质塑料感。那些空洞的“玻璃眼球”失去了特殊照明赋予的微妙神采，彻底显露出它们只是两个镶嵌在模型眼眶里的、缺乏生命质感的玻璃球！整个天井空间，瞬间被剥去了所有精心编织的恐怖氛围！只剩下无数僵硬、冰冷、表情呆滞、在刺目白光下显露出其人造物廉价本质的蜡块！如同废弃道具般散落在冰冷的舞台各处。
苍白，死寂。蜡像空洞的目光再也无力注视任何东西，甚至无法维持一种“假装的生命”。它们只是……凝固的蜡。
***
证物室内。
林语薇手中的笔停顿了一下，在最后一个封装盒的标签纸上落下清晰的印刷体：
物证编号：LY-01
品名：死者李岩面部硅胶模具（初步比对）
关联案件编号：永生画廊绑架杀人案
标签旁，静静地摆放着另一个盒子：
物证编号：001-Z
品名：“沉睡贵族”蜡像主体（含基座微量残留物）
关联案件：同上
在林语薇的示意下，技术人员又拿来一个半毁的黑色金属投影仪底座。林语薇审视片刻，在新的标签上写下：
物证编号：PR-003
品名：微型激光诱导全息投影装置主机（己损坏）
备注：信号源含强光/高频噪音干扰模块
关联案件：同上
三个标签，如同三个冰冷的句点，在惨白的荧光灯下，无声地标识着案件的终结。蜡像空洞的眼球影像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这空洞便是最终的答案——华丽的面具被撕下，留下的只是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