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盅摔落在地的破碎音传入耳膜,是不悦耳的音,吓坏了玉德的婢子。
三秋来跟玉蓁禀报应悯在建章宫门口滑倒落红,玉蓁手里的茶盅都拿不稳了,茶水溅落玉蓁一身,玉蓁也忙不急整理了。
“什么?应悯摔倒了?”
什么也顾不得就直冲光明殿,她悬着的心扑通扑通此起彼伏,玉蓁多想自已就是仙人下凡啊,那样就可以拯救她的小天使,可是她救不了她,也救不了她的孩子。
泪水在眼圈里打转,未曾流下来,现在的她要为她的小天使做主,她不能失了那份傲骨。
进殿看见人儿面色憔悴,脸色苍白,她快速到跟前握住她的手。
“应悯,怎么会这样?”
看着跪在地上的婢子询问事情的所有经过,一丝细节不能落下。
“汤怎么会撒了?你们是怎么做事的?毛毛躁躁怎么伺候好主子?”
一众人退散,明光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假意阖眸沉睡,却不觉眼角滑落的泪早已经露了馅,静默的感受身侧有人走动,有人在旁帮忙捏好了被角,疲倦至极的懒的动弹,又似陷在了婴孩啼哭之中。
只过须臾,又起焦急的步履之声,身侧宫侍跪伏问安,翻身望去,一眼对上和氏忧容,手侧的暖意传来,一瞬破了防,泪水滚落的愈加急切,“蓁姐姐……”
床榻旁的宝颦见此自然不敢妄言,只有性急的宝髻接了话,“今个主子带宝颦姐姐出了门,在建章旁遇了难事……”还未说完,便被宝颦扯了衣袖制止,避免宝髻胡乱添油编造。
“回禀夫人,主子今个不慎滑倒,连带去扶的奴婢也失手倒了食盒,是奴婢失职,未能护主子,任凭主子责罚。”
在床榻之上俯视伏地请罪的二人,自认也是自个不够仔细,不愿过多苛责身侧婢子,轻柔的看向和氏,“不怪这二人,陛下已查明路有昭纯宫女撒的清油,不过想风氏为人……”思虑二三,才低喃出声,“怕是有疑。”
玉蓁难得如此激愤,她见不得有人欺负她的姐妹。也显露了她护短的心性。
原是陛下来过,玉蓁急切的心情竟一丝未曾察觉,她从未这样过。
伸手抹去应悯眼角的泪水,抚平她蹙起的眉头,叫她安心。
婢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叫玉蓁听明白了过程,原不是打翻的汤令人滑倒,而是建章宫撒了清油令人滑倒落红。
好阴险的手段,叫玉蓁恶心厌恶。竟然在自已宫外下手,不知避嫌。
玉蓁秉退所有的婢子,独留两人在寝殿说说悄悄话。
“应悯可是有怀疑的人?”
“如今这儿只有你我二人,可随意畅言,只要找到证据,玉蓁一定会为你做主。”
玉蓁紧蹙的眉头拧成了麻绳,应悯在建章宫门口出事,又有婢子指证风香闻,玉蓁也不相信。
她不想让真凶逍遥法外,但她能力有限,就连陛下都潦草断案,她又能怎么样呢?
每个人求证真相的初心都是不同的,皇权至上,权利就是真相。
“现在好好养好身体,莫要让亲者痛仇者快,来日方长,明白吗。”
祝应悯心中诸多疑虑,方才难抒,现下独留二人,双唇嗡动未语而泪先流,“应悯心中疑虑,姐姐应知。”
祝氏素来良善,但也非滥情蠢笨之人,此番受下一出劫难,自是生了几分气性,只苦在那没实证,未能坐实心中所想,对亲近者袒露,多染无可奈何,“唯有的证据直指风氏,陛下当场问责,还有何可说?”
眼神交汇,紧紧握住人手,一手轻放腹部,“姐姐,我痛呀。”
身子发颤,泪也是止不住的落,本以稳定的情绪,崩溃不过在此一瞬间,蜷缩而起,将头埋于双膝之间,似要哭断肝肠。
和玉蓁终究是把压抑在心口深处的泪水潸然而下,眉头紧锁住此刻的愁绪,是压抑,是无力,是不知所措,是不知怎么去安慰她的天使。
后庭里的手段叫她深恶痛绝,她想凭借一已之力去改变,去维护,如今却是连她最好的姐妹都保护不了。
她自责,也愧疚,想借冬风吹拂掉压迫重塑傲骨,在夜夜黑暗里重拾光明。
“好应悯,是姐姐无能——你知道的,闵氏她有太后为亲——”
若有证据,玉蓁愿铤而走险为应悯讨回公道,不惜代价惩戒闵氏。可此时风向倒转,玉蓁没有办法。
“天理循环,因果报应,早晚会回归闵氏身上。”
“你相信姐姐,时机未到而已。”
“好吗。”
玉蓁紧紧握住应悯的手,应悯的恨意,痛意,破碎的身体都叫玉蓁感同身受。
“姐姐知道你痛,可你如此悲伤,闵氏只会更加快活。”
玉蓁伸手去抱她,她发颤的身体叫玉蓁心慌意乱,用染了泪的十指去轻拍她的身体,应悯心怀救济世人的善良,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这不公平——恶人该得到恶果的审判,而好人也该得到应有的善果。
“你失子之仇且先记下,来日定叫闵氏自尝恶果。”
她本只想将光芒照暖所有身处逆境的女性,可有些女性之险恶,难以言喻,也叫她更加厌恶了闵氏。
若不能救赎,就只有反击。
祝应悯在和氏温柔的怀抱中平复下来,趴在人肩头拥着人,翻涌的思绪与那抹心底不愿将人心想坏的善意交织,同一叶扁舟在幽湖中飘荡,等待着黑云退却,散落下一池清晖。
“如今,我只是担心姐姐你。”坐直身子,与人相对,拿帕拭去凄惨的泪迹,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闵氏行事嚣张,日前便派人直入宜春带走平璋,却也是好生善待,想是爱子之人。但陛下子嗣单薄,多孕者却难以诞下,未立后而嫡子可议,但长子皆为定数,怕不是闵家那位想占长再占嫡,续她们闵家的荣光。”
缓下神色,显露而出的更多是担忧,“姐姐你以夫人之身代掌六宫,殚心竭虑,单就子嗣一事便事故频出,怕不是有心人而为之。想如今傅氏、柳氏月份渐长,到如今也是或多或少历经了些磨难,再有事便是要一尸两命。姐姐可要多加小心,莫要就此为人背了责。”
心中所思所想一股脑倾诉而出,不觉间紧紧握住了人双手,那叶扁舟就此归了岸。
和玉蓁她慢慢收复激动愤恨的情绪,情绪是身体的侵入者,叫本身温柔如水珠的人成为它的奴隶,主宰她的本体。
她不愿失了情绪,只是身边最重要的人受到伤害,那种无力感压迫着她失控,迷茫,看不清方向。
应悯在此时这个崩溃点上还在为玉蓁分析利害,还在为玉蓁着想。
“应悯所说有理。”
“闵氏她有此想法,也属平事。她想占长占嫡也得符陛下心意。”
玉蓁不想去争夺那些,这凡间尔尔,皆属陛下所有,陛下心明似镜,闵氏的心思和小动作,又怎么能逃过他的眼睛。
她只想安稳后庭,做好陛下的贤内助,让后庭少些风波,陛下才能整治好前朝。
“应悯好心,我一定多加留意。傅氏,柳氏我也会多加上心,陛下叫我代掌后庭,大事小事,难道还能有人顶风作案不成?你不相信姐姐吗?”
玉蓁虽然仁善,可却不会丢了威信威望。她本是名门贵女,现于后庭尊贵无双,即使是她闵初萼又如何?玉蓁敬重的只有太后。
“再说陛下贤明,不会是非不分的。”
“你呢,就负责好好养好身体,我在这儿陪着你。”
玉蓁在明光殿陪伴了应悯很久,直到晚间看着她服药睡下才离去,归玉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