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还未完全穿透窗帘，刺耳的闹钟声便骤然响起，无情地打破了夜的宁静与美梦的延续。
沈尧清的意识尚在迷糊中挣扎，但身体条件反射般的坐起，今天早上又要查房了。
六点半沈尧清准时出现在科室办公室，他查看了一下昨天几个手术病人的夜间记录，情况良好，无不良反应。今天查房是另一个主任带队，一群人一个个的查看过去，一圈下来回到办公室已经快八点。
沈尧清整理了一下今天查房资料，在电脑里进行了录入。
看时间到了八点半，他起身去了别一个独立办公室，门牌上写着：主任办公室。沈尧清敲了敲门，门内人应了声请进。他推门而入，看到嵇主任正戴着老花镜仔细的盯着电脑看，上面是几张CT显影图。
“尧清，过来看看。”嵇主任招了招手，“这个病例还是很典型的，你看这里阴影区域，组织已被浸入了一片，这里很明显的占位......”
顺着鼠标的移动，整个显影图反复的变化，观察，分析，揣摩。
“对这个手术，你有什么想法？”嵇主任抬起头，注视着沈尧清。
这是他看重的学生，也是他这几年带过的非常上进，努力的学生，不能说是有史以来最好的，但却是最近几年比较有天赋的一个。而且他为人低调谦和，科室里口碑也好，嵇庆华愿意给这样的年轻人机会。
“老师，这个是陆兰英的检查单吧，我看过她之前在当地做的检查报告，对她的情况还是熟悉的，不过这个报告比之前的还是清晰了一点，又有点小的变化，看来她的肿瘤发展的有点快。你看在这个位置，肿瘤变化大了，这个有点靠近气管，还有是一侧转移较严重，现在看别一侧也转移了，她这个肯定是要做双切及全颈部清扫的，不过我们得结合她的身体条件、心态等具体评估一下是分一次手术，还是两次手术。”
“嗯，确实要根据实际条件来。”嵇庆华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最怕有些年轻医生看到这种情况 上来就说全切双侧清扫，也不顾病人的情况。
一般医生一个全切及全清扫手术下来得三四个小时，病人在手术室里的时间可能就五六个小时甚至更长，对于一些身体条件差的病人来说，就是一次严峻的考验。
“基本情况了解了，一全儿去看看病人的自已的意思，准备制定具体的手术方案吧，这个手术虽然要求很高技术水平和丰富的经验，但你已经做主治快三年了，前面的手术病例和技能考核都非常优秀，这个病例，我跟你一起，部分关键步骤我来操作，其他的主要你来完成。所以，要全面的了解和制定各个环节方案。”
沈尧清一时有点懵，好一会儿反应过来，有点激动的道，“老师……”
一般只有在私下里，沈尧清才会叫他老师。
“你可以的，有我给你把关。”
“老师，这个病人的家属是不是……，他可能会对我挑剔吧？”虽然是沈尧清首位接诊的，但他知道段昊肯定是会要嵇主任主刀的。
“段昊对你很认可啊。昨天晚上九点我刚落地，他电话就过来了。对你可是一顿夸赞，说是你细致耐心，昨天在科室里一打听口碑又好，还说跟你相处的非常愉快。”
嵇主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我跟他约了九点见，这会儿应该也到了，走，一起去病房看看。”
沈尧清平常冷淡的脸这会儿可以说精彩纷呈：相处的非常愉快，是怎么个理解方式？人跟人的脑回路还真是不一样。
轻轻推开单人病房的门，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下几缕柔和的光线，给整个病房添了几分暖意。病床上的被子已被叠放得整整齐齐，原本应该躺着病人的地方此刻空着。
陆阿姨正坐在小沙发上，靠着桌旁吃着早餐。一碗冒着热气的粥，散发着淡淡的米香，旁边是一小碟切得细碎的咸菜，还有一个剥了皮的水煮蛋。
她身上穿着宽松的病号服，略显单薄的身形在衣服下更显几分虚弱，脸色比前两天的时候好看了点，神情也松弛许多。
不远处窗边，段昊正站着阳光下，与马姐聊着什么。上午温柔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映衬着他雕刻般明朗的五官，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微微上扬，透着一抹不羁。
利落的短发非常显精神，他身着一件黑T，外套还是短夹克，简约穿搭难掩其出众气质，整个人帅气得让人移不开眼。
沈尧清心里暗自想着：不得不说，同样作为男人，段昊的男子气概让人不容忽视。
“嵇叔，您来了。”段昊从窗边走了过来，又笑着对沈尧清点了点头，“沈医生早啊。”
看到两个医生进来，陆兰英放下手里的勺子，略有点紧张的站起来。
“坐，坐，是陆阿姨吧，你先坐。我们是来跟你这边沟通一下基本情况的。不着急，你先把早饭吃了。”
嵇主任顺势坐在了椅子上，沈尧清站在他边上，而段昊则站在了沙发边上，正对着沈尧清。
“嵇叔，陆姨的报告您都看了吧，怎么样？”段昊问道。
“嗯，都看过了，也跟尧清讨论了一下。肯定要手术，要全切及全清扫，创口会大，时间会有点长，现在是过来问问病人自已的意思，是一次性做，还是分两次。”
听到嵇主任的回答，陆阿姨明显的脸色变了。
“嵇主任， 是很严重的意思吗？如果真的治不了，那我就不治了，我就回家去挨着，我这几年想小宇也想的紧，恨不得跟了他去，也不折腾了手术了，小宇走了，我也没什么念想了。”
沈尧清不知道小宇是谁，但他刚好站在段昊的对面，看到他突然的一下脸色就白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恢复点气色。
“没那边严重，没到那个地步，这个病不是说不能治，只是说需要手术，手术的范围会大点，时间长点，主要是看你身体条件，如果身体吃的消，那就一次性做了，如果平常精力什么的也不行，那就分两次，两个月后再做另一边。放心，手术后恢复个几个月，好好休息，不会有大问题的。”嵇主任温和的对她说道。
其实大部的病人，在刚得知病情的时候，都是心生畏惧的。
医生首先就是得安抚住病人，让病人正面积极的了解自已的病情，知道具体的治疗手段及方案，逐步的建立起康复的信心，对后续病人的恢复及以后正常的生活起到关键的作用。
段昊从失神中恢复过来，“陆姨，你不要乱想，你看医生也说了没那么严重。小宇哥也希望你健健康康的活着。”
他看了一眼沈尧清，又对嵇主任说道，“嵇叔，听你的吧，你的建议呢？”
“从医生的角度来看，肯定是分两次稳妥一点，这样病人和医生都会轻松一点。不过病人会短期经历两次的手术，要做好两次的心理建设才行。”
沈尧清也跟着点了点头
。一般这种情况，他们都会全面的跟病人说明利弊关系，主要是需要病人心态放平，坦然的接受长期及多次手术治疗的方案。有时候病人会急，怕病情发展变化快，有些时候病人也会考虑一次手术和两次手术的花费等问题。不过大部分的病人，还是会听取医生最终的建议。
“那就分两次，”段昊肯定的说道，“陆姨，你什么都不要操心，听医生的就是，其他的有我呢。”
陆兰英复杂的看了一眼段昊，最终点了点头。
病人的意思明确了，那具体的手术方案就好做了，嵇庆华又询问了一些病情，嘱咐陆兰英休息好，带着沈尧清出了病房的门，段昊跟了出来。
“嵇叔，谢谢你了，也谢沈医生。”
嵇庆华看了他一眼，“就你小子嘴甜。放心，手术没那么复杂，我会把关。不过就是这个病人的求生欲望有点低，得让她心态积极一点，再平和一点才行。”
“治病嘛，三分靠医生，七分还是得靠病人自已。就算这次手术切除了病灶，后续如果长期的精神压抑，郁郁寡欢，是很容易复发的，也可能会引发别的问题。这个本来就是情绪方面的病，一定要让她从低落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才行啊。”
“嗯，我知道了。”段昊没有停下脚步，继续跟着进了办公室。
“你小子还有什么事？我这两天不在，压了一堆工作要处理呢。等尧清的方案定下来，会通知你的。“嵇主任瞟了他一眼，在办公桌前坐下，下逐客令。
“嵇叔叔，您天天的忙，很久没上我家吃饭吃饭去了，我爸老惦记您呢。”段昊笑嘻嘻的说道。
“惦记我不会自已联系我，还用得着你传话？”
说完看了一眼站边上的沈尧清，“尧清，段昊是我好朋友的孩子，从小就皮，没少淘气。不过这两年长进不少。后面你们对接也多，你多照顾着点。”
沈尧清抿着嘴做出个微笑的样子，“好的，主任。”说罢又看了一眼段昊：原来如此。
段昊直接关上了门，坐在了会客沙发上，手从夹克里掏出烟来。
“叔，借你这地方抽一根，你们这大楼全面禁烟呢，也就你这儿没人发现。”说罢眼睛看向沈尧清，眸底闪过一丝戏谑。
“嘿，你小子当我这什么地方。全大楼禁烟，我这儿也禁。”嵇庆华手一抬，把一根签字笔扔段昊头上。
“叔，你要不要也来一根？”
“我看你小子是真皮痒了。”说罢，手一伸，“拿来。”
沈尧清愕然。
他老师虽说看重他欣赏他，但平时也还是有点严厉的，在工作时间多数都是严肃严谨的很。还有就是这几年他跟在身边，也没见过老师抽烟的时候。没想到这个段昊能三言两语让大主任破功。
“主任，那我先出去了，等方案定了我再给您汇报。”沈尧清得抓紧时间，要是一拖延，晚上就得加班，他最近论文进度也慢下来了，不能再延期了。
嵇庆华冲他点了点头。手夹着烟深吸了一口，那叫一个享受。
“沈医生等一下，”段昊这时开口，从衣服里掏出了手机，“留个电话吧，方便么？”
沈尧清的手都已经握在了门把手上正要开门，听到段昊这么来一句，都要气结。
他回转身，眉间蹙起，嘴唇动了动，而后舌尖顶了下后牙槽，几秒后恢复了平淡的样子，掏出手机点到了微信界面，“你扫我吧。”
段昊站起身来，两步就到了他面前，手一扫又点了几下，“我加你了，沈医生通过一下吧。”说罢直直的盯着沈尧清的手机。沈尧清被逼的只能点了一下，“好了，主任我先出去了。”头也不回的推门出去。
“嵇叔，这个手术沈医生来做没问题吧？”沈尧清刚一出门，段昊就说道。
“尧清人性子淡，冷静又理智，非常适合做外科医生的，他除了大手术的经验少点，其他的技术不是问题。更何况我会跟他一起的，关键的部分我来。人老了，你让我全程做完一个手术，我精力也不行。”
“嗯，那我就放心了。叔，沈医生一直这样的性格么？我看他对病人挺温柔亲切的啊。但好像除了病人，平时看着有点冷。”
“你小子烟也抽完了，滚蛋，还八卦起我们医生来了。后面还有好多对接的时候，你慢慢不就知道他的性子了么。”说罢也不理段昊，看起了资料。
段昊也不恼，咧嘴笑了一下，他不过是被这个医生冷了几回面，觉得有点好奇罢了，如果沈尧清平时就是这么一视同仁的话，那他不就不是例外，也就谈不上被他无视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