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风眠指尖碾碎硫磺粉的结晶，将匿名信残片塞进竹篓最底层。
锦鲤虚影在她脚边转了个圈，尾鳍扫过沾着晨露的竹篾时溅起几点金光，正巧落在窗台上晒着的菌种培养皿里。"先晾着这装神弄鬼的东西。"她束紧粗布围裙，挎着改良后的六齿钉耙往田埂走，发梢还沾着昨夜爆炸残留的冰蓝灵芝孢子。
村东头三十亩试验田己飘起炊烟，王婶正用新式移苗器分栽辣椒苗，铁制弹簧咔嗒作响间，嫩绿茎秆己整齐立在覆着草木灰的垄沟里。"眠丫头快来！"她挥动裹着防虫纱的草帽，"按你说的用桐油涂过嫁接刀，今早查看茄苗切口当真没发黑！"
十来个系着靛蓝头巾的妇人闻声抬头，手里改良的曲辕犁正把板结的红泥翻成蓬松的波浪。
沈风眠蹲身抓起把泥土，两尾锦鲤虚影突然从她袖中游出，鳞片扫过土块时泛出的深褐色。"湿度正好。"她将改良的菌肥竹筒分给众人，筒底暗纹闪过太极阴阳鱼的微光，"午后把菌液兑井水喷洒，保准三天冒新芽。"
"妖蛾子！"刘大爷的铜烟杆重重磕在老槐树根，惊飞了正在啄食虫卵的灰喜鹊。
他盯着田垄间说说笑笑的妇女们，枯黄指甲几乎掐进树皮，"自打这丧门星搞什么菌肥，我家鸡崽都开始下软壳蛋！"茶褐色口水随着咒骂喷在青石板上，立刻被暗中蔓延的菌丝裹成琥珀色的胶质团。
等沈风眠背着空竹篓踏上归途时，流言己像野火般烧遍晒谷场。
蹲在碾米坊墙根的男人们盯着她发间晃动的银簪，那簪头雕的锦鲤正将尾巴甩成月牙弧线。"听说宋家媳妇用死人骨头磨的粉当肥料？"裹着破棉袄的瘸腿张压低声音，却没注意有根冰蓝色菌丝正顺着他的裤脚往上爬。
沈风眠推开韦家小院的木门时，正撞见宋清尘用菌丝织成的滤网在澄清水缸。
苍白指尖轻弹，几尾闪着磷光的微生物便落进陶罐，眨眼化作靛青色的营养液。"刘瘸子今早偷了我们两株番茄苗。"他说话时咳出朵冰花，花瓣落地便融成张字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妖术"二字。
"随他们说去。"沈风眠摘下沾着泥点的头巾，腕间锦鲤突然跃起叼住窗外飘进的槐树叶，叶片背面赫然是用虫蛀出的"卍"字孔洞。
宋清尘的菌丝悄然缠上她发烫的指尖，在掌心开出一簇能降温的雪绒花，"当年他们还说我的菌丝是坟头白毛鬼。"
暮色染红窗棂时，小院突然漫起带着药香的雾气。
宋清尘用菌丝吊起砂锅，看着沈风眠将七种改良菌种倒进沸腾的骨汤。
汤勺搅动时浮起的太极图案里，隐约有金蝶幻影在挣扎。"明日我去后山挖些腐殖土。"她舀起勺泛着珍珠光泽的汤汁，锦鲤虚影立刻从碗底跃出，将试图凝聚成鬼面的蒸汽撞散。
当新月爬上菌丝织就的纱帐时，晒谷场东南角突然亮起十几盏灯笼。
沈风眠改良的六齿钉耙被月光镀上银边，钉齿间还粘着今早试验田的红泥。
三个系蓝头巾的妇人躲在草垛后张望，看见她将混着菌肥的腐叶土铺成八卦阵型，阵眼处埋着的正是正午被刘大爷扔进臭水沟的番茄苗。
蟋蟀声忽然沉寂，菌丝从沈风眠裙角蔓延成发光的脉络。
第一滴夜露坠落在枯黄的番茄茎上时，所有灯笼同时被无形的风吹得剧烈摇晃——那蔫头耷脑的苗株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新芽，蜷曲的嫩叶间还挂着剔透的菌丝露珠。
晨雾还未散尽，晒谷场己挤满挎着竹篮的村民。
沈风眠蹲在八卦阵中央的番茄苗旁，锦鲤虚影正衔着晨露往叶片上洒，那些蜷曲的嫩芽忽然舒展成巴掌大的墨绿色，叶脉里流淌着冰蓝菌丝。"昨晚埋下去时根都烂透了！"王婶攥着改良移苗器的手在抖，铁制弹簧跟着咔嗒作响。
刘大爷的铜烟杆突然戳进腐殖土，惊散了正在分解烂叶的荧光菌群。"妖法！"他啐出的唾沫还没落地就被菌丝裹成琥珀球，倒是他背着的竹篓里传来虚弱的咳嗽声。
沈风眠瞥见篓缝里露出的半截虎头鞋，鞋面沾着暗红斑块——正是前日试验田失窃的番茄病害菌脓。
"您家小宝发热三天了吧？"沈风眠突然起身，腕间锦鲤虚影猛地扎进刘大爷的裤脚。
老人踉跄后退时，三颗发霉的菌肥丸子从补丁口袋里滚出来，遇土瞬间爆开成伞状孢子云。 围观的瘸腿张突然怪叫，他今早偷藏的番茄苗正在背篓里疯狂抽枝，藤蔓缠得他棉袄绽出棉絮。
沈风眠指尖轻点菌丝凝成的露珠，弹进刘大爷竹篓："孩子喂过发霉菌肥会中毒的。"她话音未落，篓里突然传出呕吐声，暗红菌脓喷在篾条上竟滋滋冒着白烟。
宋清尘不知何时出现在碾米坊屋顶，苍白手指牵动的菌丝正将晨雾织成滤网，兜住那些有毒的孢子。
"要救孩子得用七色菌丝茧。"沈风眠解下改良钉耙，耙齿勾住刘大爷脚边那丛冰蓝菌菇轻轻一提。
地底突然窜出彩虹色的菌丝网，将整片腐殖土翻了个面，露出底下咕嘟冒泡的紫云英药泉。
王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拍大腿："这不是当年宋家小相公泡药浴的泉眼么！"
刘大爷枯黄的脸涨成猪肝色，他背篓里五岁孩童的哭声渐弱，指甲盖己泛起菌斑似的青紫。
沈风眠摘下发间银簪往泉眼一掷，锦鲤雕纹霎时活过来，衔着七色菌丝在泉面织就莲花座。
当她把昏迷的孩子放进菌丝茧时，围观人群齐刷刷后退三步——那茧膜上竟浮现出刘家祖坟才有的青苔纹路。
日落时分，菌丝茧在药泉里融成蜂蜜状浆液。
小宝抓着沈风眠改良的菌丝拨浪鼓咯咯笑时，他爷爷正盯着自家院里疯长的番茄苗发呆——那些曾被偷走的病苗此刻挂满灯笼果，果皮上天然长着"福"字纹路。"当年宋家小相公发病时..."刘大爷捏着铜烟杆的手在抖，烟锅里积着今早从沈风眠试验田偷的菌灰。
夜色渐浓，晒谷场飘起菌丝灯笼。
十几个妇人围着改良移苗器学嫁接，铁制弹簧的咔嗒声里混着惊叹。
瘸腿张偷偷把私藏的番茄塞进裤兜，没注意果实正将菌丝扎进他溃烂的伤口。
沈风眠望着东南角突然熄灭的三盏灯笼，指尖锦鲤虚影正追咬一片带齿痕的槐树叶。
"眠丫头！"陈叔气喘吁吁撞开篱笆门，韦家新制的菌肥木桶在他身后泛着青光，"后山坟场的腐殖土..."他忽然噤声，因为沈风眠腕间的锦鲤正对虚空做出撕咬动作——月光下的菌丝网络里，几缕不属于任何人的灰雾正在逃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