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风眠握着发烫的话筒,指尖还残留着电流的酥麻。
宋清尘拾起飘落的质检报告,泛黄的纸页上"酱菜菌群超标"的印章在月光下渗出诡谲的红。
"沈风晴特意选在醉仙楼。"她将话筒扣回雕花木匣,檀木香气里混进了冰盆融化的水腥味,"天字阁临着护城河,去年重阳..."
"哗啦"水声打断话音。
木盆里最后一块冰裂成三棱镜,折射出宋清尘骤然冷肃的眉眼。
他沾着梨汁在石板上续画迷宫,蜿蜒的纹路竟与护城河支流走向重合。
"张总上个月刚从澳门回来。"刻刀划过青石发出清越鸣响,宋清尘在迷宫里添了艘画舫,"赌场里流传着他被叠码仔追债的传闻。"冰棱融化的水珠顺着瓦檐坠落,在梨汁迷宫里砸出深褐色的坑。
沈风眠突然夺过刻刀,刀尖挑破画舫桅杆。
月光透过窗棂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叠处恰好是质检报告上被红圈标注的日期——那天苏晴来借过晾晒笸箩。
墙根传来细碎响动。
宋清尘的咳嗽声掩住推门声,沈风眠却看见窗外灰影闪过。
她故意提高声音:"明日把新腌的辣白菜给王主任送去。"手指蘸着梨汁,在石板上飞速写下"隔墙有耳"。
檐下风铃叮当,混着渐远的脚步声。
宋清尘忽然将她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微凉的指尖划过耳垂时轻轻一捏。
沈风眠会意,抓起刻刀在酱菜坛上敲出清脆节奏:"阿花最近总穿绣木槿的新布鞋。"
坛底暗纹映着月光,隐约现出半个脚印。
那是前日暴雨时,有人踩着带泥的绣花鞋溜进地窖留下的痕迹。
宋清尘咳得更厉害了,掌心木棉花瓣飘落在脚印上,胭脂色渐渐洇成紫黑。
晨光刺破窗纸时,沈风眠正将最后一颗盘扣系好。
镜中忽然多出一支木棉簪子,宋清尘的手指在发间流连,顺势抚平她旗袍领口的褶皱:"记得把新做的杨梅酿带上。"
醉仙楼飞檐上的铜铃在风中打旋。
沈风眠刚踏上青石台阶,就听见二楼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沈风晴穿着藕荷色洋装,正倚着雕花栏杆给张总看手机:"姐姐最疼我了,小时候偷摘木棉花给我做头油呢。"
沈风眠腕间的锦鲤银镯突然发烫。
她瞥见沈风晴指甲缝里沾着星点黄褐粉末——正是自家酱缸封口用的黄泥。
直播间弹幕恰在此时飘过"传统手艺才用黄泥封坛"的科普,她顺势举起青瓷酒盏:"张总可知这杨梅酿要用什么水?"
阳光穿透琉璃窗,将酒液染成血色。
沈风晴的笑容僵在嘴角,她藏在桌下的手正悄悄擦拭旗袍开衩处沾着的酱渍。
沈风眠忽然倾身斟酒,胸前的翡翠坠子晃出一道绿光,正照在苏晴来不及收起的纸巾上。
"山泉水自然金贵。"张总举杯欲饮,袖口金表带却勾住了沈风晴的珍珠项链,"但苏小姐说你们用的是古法深井..."话音未落,直播间突然涌入大量弹幕,满屏都是"酱菜西施直播封坛"的录屏截图。
沈风眠腕间银镯触到冰镇酸梅汤,瞬间凝出细密水珠。
她状似无意地调整坐姿,让西晒的阳光恰好反射在苏晴脸上:"古法井要配青石台,就像张总在澳门玩的百家乐,荷官手势不对,整桌运势都会变。"
苏晴眼底闪过慌乱,她藏在桌布下的脚猛地踢到什么东西。
直播间突然黑屏,满室檀香里混进一丝焦糊味。
沈风眠的锦鲤银镯突然发出只有她能听见的嗡鸣,她顺着声源望去,看见香炉缝隙里卡着半片未燃尽的黄符。
"听说最近有人仿造我们的坛子。"沈风眠用银签挑起块冰放入张总杯中,冰里冻着的木棉花苞遇热绽放,"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连坛底暗纹都刻反了。"
水晶杯突然炸裂,冰雕木棉坠地时,穿灰西装的记者正举着相机摸到屏风后。
沈风眠瞥见那人袖口沾着的酱渍与阿花布鞋上的如出一辙,却只是笑着将翡翠胸针别到领口。
镜面切割的宝石将阳光折射成利刃,在记者镜头前划出刺目的光斑。
沈风眠指尖轻轻着翡翠胸针的棱角,冰凉的触感让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水晶灯的光晕落在她鸦青色的鬓角,将方才刺破镜头的锐利锋芒尽数敛入温婉眉目。
她看着记者手忙脚乱擦拭镜头的模样,随手将银丝流苏披肩往肩头拢了拢,披肩暗袋里的微型录音笔正无声运转。
"这杨梅酿的窖藏法子,倒让我想起张总在拉斯维加斯见过的雪茄窖。"她执起鎏金酒壶,琥珀色酒液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当酒香漫过檀香炉的刹那,锦鲤银镯突然在腕间轻颤,提示她沈风晴藏在桌布下的手机刚刚结束录音。
张总扶了扶金丝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瞥向苏晴的余光:"沈小姐对窖藏这么讲究,怎么质检报告..."话尾刻意拖长的迟疑,像把淬毒的软刃悬在满室珠光里。
屏风后传来瓷器轻碰的脆响。
沈风眠借着整理披肩的动作偏过头,瞥见阿花端着描金茶盘缩在孔雀蓝绣帘后,粗布鞋面上沾着的黄泥正是自家酱菜坛底特质的红黏土。
她突然将酒盏往酸枝木桌沿重重一磕,惊得沈风晴腕间的珍珠手链断了线。
"您尝尝这第三道茶。"沈风眠俯身去拾滚落的珍珠,旗袍开衩处露出的小腿恰好挡住张总视线。
当她染着丹蔻的指尖触到桌底时,微型摄像头已经将沈风晴悄悄伸向檀香炉的手拍得清清楚楚——那涂着透明甲油的食指,正将半张黄符塞进香灰。
宋清尘的咳嗽声适时从窗外飘进来,混着街头叫卖杨梅的吴侬软语。
沈风眠直起身时,领口盘扣不知何时松了一粒,翡翠坠子晃悠悠垂在锁骨间,将所有人目光都引向她雪色肌肤上那点朱砂痣。
直播间的弹幕突然疯狂刷新,满屏都是"美人痣位置和酱菜坛火漆印一模一样"。
阿花的茶盘就在这时突兀地插进人群。
这个总爱穿碎花布衫的姑娘今日换了件月白对襟衫,袖口却沾着星点豆瓣酱的褐渍。
她佝偻着背给张总续茶,粗糙的指节在描金壶柄上留下汗渍,趁众人被窗外突然炸响的鞭炮声惊动时,将叠成方胜的纸条塞进张总西装口袋。
沈风眠的银镯突然发出只有她能感知的震动。
她看着张总摸到纸条时骤然收缩的瞳孔,目光却越过他肩头,落在苏晴骤然挺直的脊背上。
旗袍开衩处若隐若现的淤青,与阿花布鞋帮上沾着的紫药水痕迹在记忆里重叠——那是前日暴雨夜,有人翻墙跌进蔷薇丛留下的印记。
"听说城西新开了家酱菜坊。"沈风眠忽然用银签挑起块冰镇莲藕,藕孔里渗出的汁水在青瓷碟上洇出地图轮廓,"用的竟是咱们宋家独门的七晒七露法。"她说话时指尖轻点碟沿,那抹水痕恰与宋清尘昨夜在青石板上画的迷宫走向吻合。
沈风晴的珍珠耳坠突然坠地,滚进檀木桌底的阴影里。
当她提着裙摆弯腰去捡时,沈风眠看见她后颈贴着块肤色胶布,边缘的部分露出暗红纹身——正是澳门赌场叠码仔特有的火焰图腾。
直播间镜头恰在此刻扫过满地乱滚的珍珠,弹幕里突然有人惊呼"第九颗珍珠是塑料的"。
穿灰西装的记者不知何时又举起了相机。
沈风眠抚了抚鬓边的木棉簪子,花瓣间暗藏的微型传感器立刻将频率信号传向三条街外的酱菜厂。
当宋清尘的咳嗽声再次混在卖花声里飘进来时,她已经用银勺舀起杨梅酿里的木棉花苞,在张总惊愕的注视中,将花汁滴在那张来不及藏好的纸条上。
艳红汁液沿着泛潮的纸纹蔓延,渐渐显出个倒置的莲花印记。
沈风眠记得这个标记——去年重阳宴请港商时,装订合同的骑缝章就是这个图案。
而当时负责端茶倒水的,正是今日穿着月白衫子的阿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