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菌丝编织的数学公式染成蜜糖色时,沈风眠用指腹着传真纸边缘残留的玻璃渣。
那些棱角分明的碎片在菌丝耳钉的微光里折射出诡异的光斑,把“万晟集团终止合作”的血红公章割裂成蛛网。
“这些反光膜碎屑……”她捻起竹鼠爪缝里的亮片,菌丝耳钉突然发出蜂鸣声,惊得操场上的跳房子格子集体翻了个面。
正给孩子们示范草药茶晾晒手法的宋清尘转身望来,袖中锦鲤游动的速度明显加快,在暮色里拖拽出金红色残影。
当夜沈家小院飘满艾草香。
宋清尘将晒干的菌丝装进绣着锦鲤的布袋,温热的指尖拂过妻子微蹙的眉间:“县城往市里的末班中巴,菌丝能裹着车轱辘多跑三十里。”
沈风眠扑哧笑出声,腕间菌丝手链应声垂落,将装着换洗衣物的藤箱缠成会呼吸的茧。
窗外月光忽然暗了暗,她瞥见后山菌丝网络某处亮起危险的红光——正是传真里提到的物流园区方位。
天蒙蒙亮的中巴车摇晃着穿过晨雾,沈风眠靠着菌丝编织的缓冲垫,看着窗外掠过的电线杆上挂满露水包裹的蛛网。
当“欢迎来到临江市”的褪色路牌映入眼帘时,她腕间的菌丝突然绷首成戒尺形状,将试图超车的运煤车轻轻拨回车道。
商业区的玻璃幕墙正将阳光切割成利刃。
沈风眠仰头望着自己公司所在的17楼,落地窗上新换的防窥膜泛着冷硬的金属灰——那是她离乡前特意为员工选的浅茶色。
电梯门打开的刹那,菌丝耳钉突然幻化成助听器形态,将保洁阿姨的絮叨清晰地传来:“听说沈总那个生态农场检测出辐射啦……”
办公室里的绿萝蔫头耷脑,本该悬挂菌丝生态链示意图的位置,此刻贴着泛黄的《农产品质量预警通报》。
助理小吴攥着三份解约书,声音带着哭腔:“他们伪造了质检报告,还说咱们给村小建的菌丝教室是生化实验场……”
沈风眠指尖抚过文件上歪歪扭扭的公章,菌丝手链突然分解成无数光点,在虚空中拼出竞争对手公司标志的3D投影。
她转身推开落地窗,盛夏的热浪裹挟着汽车尾气扑面而来,却在撞上她衣角的瞬间被菌丝过滤成带着草药清香的微风。
第五天深夜,宋清尘的电话伴着山涧蛙鸣淌进城市霓虹。
“今天菌丝黑板教分数运算,铁蛋把跳房子格画成了等分线。”他含着笑意的声音惊醒了在文件堆里打盹的锦鲤投影,“后山的竹鼠快递站新到了一批琉璃瓦,说是你订的……窗台上那株打蔫的紫苏,刚才偷偷卷走了我半张演算纸。”
沈风眠望着电脑屏幕上不断跳动的舆情监控,忽然发现恶意差评IP地址的分布图,像极了菌丝网络某处病变的毛细血管。
她蘸着凉透的草药茶在桌面勾画,水痕竟自发流动成物流园区的平面图,某处仓库坐标闪着与那晚后山如出一辙的红光。
当第十家合作商要求暂停结算时,沈风眠正站在物流园3号库房的铁门前。
菌丝耳钉在她耳垂上灼烧般发烫,将保安腰间钥匙串的碰撞声放大成雷鸣。
忽然有冰凉的手掌覆上她眼睑,宋清尘身上特有的艾草香混着菌丝清甜笼罩下来:“闭眼。”
黑暗中,她感觉腕间菌丝如藤蔓般扎入地面。
千里之外的村小教室里,十几个孩子同时用菌丝粉笔写下她的名字,数学公式化作光流顺着地脉奔腾而至。
铁门轰然洞开的刹那,成箱贴着“生化污染”封条的菌丝培养皿正在月光下流淌着珍珠般的光泽,而角落监控探头上凝结的露水,分明呈现出竞争对手公司副总的脸部轮廓。
沈风眠举起手机拍摄时,袖口突然游出一尾半透明的锦鲤。
那鱼儿轻摆尾鳍,将满地菌丝孢子激荡成漫天星子,某个闪烁着不祥红光的微型摄像机从货架顶端跌落,恰被她踩着细高跟碾成齑粉。
月光在玻璃幕墙上流淌成银色溪流时,沈风眠正把菌丝编织的计算器按得噼啪作响。
宋清尘托人捎来的草药茶在保温杯里咕嘟冒泡,蒸腾的热气将电脑屏幕上的财务报表晕染成水墨画。
突然有粒孢子落在“应付款项”的尾数上,眨眼间长成朵半透明的蘑菇。
“这个数字……”她戳了戳菌伞,蘑菇突然炸开成星屑,在虚空中拼出个倒置的银行账号。
锦鲤手链感应到什么似的微微发烫,鳞片缝隙里渗出细碎金光,顺着键盘缝隙钻进电脑主机。
打印机突然疯狂吞吐纸张,沈风眠伸手去按开关,却被菌丝抢先缠住指尖。
雪白的A4纸上,墨迹如蝌蚪般游动重组,最终定格成万晟集团与竞争对手的秘密资金流水。
某笔标注“农残处理费”的款项后,赫然跟着十二个零。
“原来用我们的质检报告当掩护洗钱呢。”她屈指弹了弹嗡嗡作响的菌丝耳钉,窗台上蔫了三天的绿萝突然精神抖擞,藤蔓顺着防盗网爬出去,在隔壁大厦外墙拼出个巨大的二维码。
晨光初现时,城市上空飘满锦鲤形状的无人机。
沈风眠裹着宋清尘手织的菌丝披肩,看自己昨夜制作的资金流向动图在中央商务区(CBD)所有电子屏上循环播放。
竞争对手公司的玻璃门突然洞开,秃顶的财务总监抱着牛皮纸袋狂奔而出,却在台阶处被自己散落的领带绊倒——那根暗纹领带正巧印着万晟集团的标志。
“沈总!”助理小吴举着七部同时响铃的手机冲过来,“之前解约的经销商全在线上会议等着,说要把违约金转成追加投资!”她话音未落,前台突然惊呼一声——枯萎半月的发财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新芽,枝桠间垂下的气根自动编织成“合作共赢”的立体字。
宋清尘的视频电话闯进来时,沈风眠正被簇拥在闪光灯中央。
镜头那端,村小的菌丝黑板自动更新着城市新闻,铁蛋举着满分试卷在教室后排翻跟头。
“今晚竹鼠们刨出窖藏的松露,”他晃了晃沾着泥点的袖口,“说要给凯旋的沈厂长加餐。”
暮色降临时,沈风眠独自站在88层观景台。
菌丝耳钉将晚风谱成轻快的小调,脚下川流不息的车灯仿佛流动的星河。
她摸出随身携带的菌丝标本夹,月光透过玻璃落在扉页的村小合影上,孩子们的笑脸映着身后新落成的图书角。
手机突然在掌心剧烈震动。
“沈姐!”村会计的大嗓门震得菌丝披肩泛起涟漪,“来了个穿西装打领结的先生,说是要参观咱们的菌丝教室……”背景音里传来竹鼠们罕见的尖利嘶叫,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哎你别碰那个培养箱——”
通话戛然而止。
沈风眠转身时碰翻了草药茶,深褐色的液体在玻璃台面蔓延成蜿蜒的河流。
菌丝手链突然发出警报似的红光,投影出村口老槐树剧烈摇晃的虚影。
她抓起椅背上的针织外套,发现袖口不知何时游进条银蓝色的小鱼——那是宋清尘实验室新培育的水生菌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