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沈风眠的自行车铃铛就惊飞了路边啃食菌丝的老母鸡。
宋清尘扶着车后座轻咳，袖口游出的三条墨色锦鲤正叼着昨夜誊抄的《义务教育法》，鳞片在颠簸中簌簌落下金粉。
"钱秃子的玉貔貅手串是教育局王主任送的。"沈风眠突然开口，车轮碾过田埂时溅起星点荧光菌丝，"去年他挪用助学款被举报，最后交了个替罪羊——"
话音未落，菌丝耳钉突然发出尖锐嗡鸣。
后视镜里，七八辆自行车正载着戴红围巾的年轻教师拐向岔路，车筐里的聘书封面赫然印着邻村小学的烫金校徽。
沈风眠猛地捏住刹车，辫梢的红丝带无风自动，化作游蛇钻进领头教师的公文包。
哗啦啦的纸张翻动声里，夹杂着钱校长油腻的方言："沈老师那边连教师宿舍都没有，哪像我们新建了带暖气的筒子楼......"
宋清尘的锦鲤突然炸成墨色烟花，在半空拼出邻村小学的财务报表。"暖气费是从午餐补贴里扣的。"他指尖擦过沈风眠冻红的耳垂，菌丝网络立刻将这句话送进每个教师的菌丝耳钉。
年轻教师们集体急刹车的声响惊动了树梢的麻雀。
沈风眠趁机从车筐捧出裹着菌丝保温的陶罐，掀开盖子时，槐花蜜混着党参鸡汤的香气缠住所有人的脚踝。
"张老师，您家孩子不是总咳嗽？"她舀起一勺琥珀色的汤，菌丝在碗底织出中药材生长轨迹图，"后山种的川贝母下周就能入药了。"
人群里戴眼镜的女教师突然踉跄着扶住车把——她公文包里的调令正被菌丝腐蚀出焦痕，露出夹层里钱校长承诺的"县城编制"竟是过期作废的旧版文件。
宋清尘适时递上盖着钢印的新聘书，封皮菌丝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县教育局刚批准了我们的教师周转房项目。"他袖中游出的锦鲤突然膨胀成投影，立体设计图上，每扇窗户都趴着只打哈欠的荧光蘑菇。
正当教师们围着设计图惊叹时，菌丝网络突然发出刺啦刺啦的杂音。
钱校长油光发亮的脑门凭空出现在半空，手里晃着盖红章的文件："沈老师，你们村的卫生所可是挂着黄牌呢！"
沈风眠的辫梢突然迸出十几只银蝶，每只翅膀都拓印着卫生许可证的电子章："多亏您去年把过期药品卖给我们村，害得监督所突击检查——"银蝶扑向虚空中的投影，钱校长手里的文件顿时爬满霉斑。
暮色降临时，菌丝耳钉传来此起彼伏的签约声。
沈风眠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靠在山茶树上，忽然发现宋清尘的锦鲤正衔着枚玉貔貅碎片。
碎片上映出的画面里，钱校长正把某个牛皮纸袋塞进教育局档案室最底层的抽屉，抽屉把手挂着把刻有"特密"二字的铜锁。
"明天该给王主任送点山菌酱了。"宋清尘用菌丝裹住碎片，萤火虫突然聚成箭头指向县城方向。
沈风眠望着档案室监控画面里闪烁的红色警示灯，忽然注意到某个档案柜的阴影中，有截青灰色的尾巴尖正在轻轻摆动。
宋清尘的锦鲤在菌丝网络里甩了甩尾巴，教育局档案室的画面泛起涟漪。
沈风眠弯腰捡起碎玉貔貅时，菌丝耳钉突然迸出几粒金粉，落在她冻得发青的指尖上。
"先用这个焐着。"宋清尘摘下围巾裹住她手腕，羊绒里藏着的荧光蘑菇立刻舒展菌盖，细雪落在伞褶上竟凝成微型暖气片，"王主任去年收过钱校长两头藏香猪，就养在他小舅子的生态园。"
沈风眠对着碎玉哈了口气，菌丝瞬间将貔貅碎片熔成枚胸针。
当啷一声，胸针自动别在村小学锈迹斑斑的铁门上，门框突然抽出嫩绿的新芽，爬山虎沿着《义务教育法》誊抄本的字迹疯长，转眼织成翡翠色的公告栏。
"快看！
教师周转房设计图更新了！"张老师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菌丝在公告栏表面凝成动态沙盘。
只见每间宿舍的窗台都垂着发光菌丝帘，帘子拂过的地方，粉笔灰自动聚成备课笔记，批改到深夜的教师还能喝到保温罐里自动续杯的草药茶。
钱校长的油头突然从沙盘边缘冒出来，手里攥着皱巴巴的举报信："沈老师私自动用扶贫资金......"话音未落，菌丝帘突然卷住他的手腕，沙盘里跳出县审计局盖章的财务报表——扶贫账目明细正随着宋清尘袖中游出的锦鲤翩跹起舞，每笔支出都凝成露珠挂在牵牛花藤上。
"这是上周村民大会的公证录像。"沈风眠指尖轻点，菌丝从牵牛花里吐出全息投影。
画面里七八个扎红头绳的村妇正把鸡蛋塞给教师："自家鸡下的，给娃娃们补营养！"背景音里还能听到老支书敲着旱烟杆骂街："钱秃子再敢瞎举报，老子把他偷挖河沙的证据贴到县政府公告栏！"
年轻教师们噗嗤笑出声，公文包里邻村小学的聘书突然自燃起来。
火苗舔过张老师鬓角时，竟化作带着槐花香气的金蝴蝶，扑棱着翅膀落在她女儿咳喘药的配方单上。
"川贝母苗圃就在后山。"沈风眠突然抬高声音，菌丝耳钉射出光束在暮色中铺开立体地图。
标注着中药材符号的山坡上，几十个系红领巾的孩子正在采收菌丝缠绕的草药，每株植物根须都连着村民家新装的琉璃瓦屋顶。
钱校长脑门沁出的汗珠在寒风中结成了冰碴，他手忙脚乱地擦着眼镜片，菌丝网络却将他背后的阴暗交易投影到天际——挪用午餐补贴的账本正在云层里燃烧，灰烬落在邻村小学新建的筒子楼上，腐蚀得瓷砖噼啪炸裂。
"签约！
现在就签！"戴眼镜的女教师突然扯下红围巾，菌丝自动将其编织成钢笔。
墨水里游动着微型锦鲤，每笔落下都泛起彩虹涟漪。
其他教师见状纷纷摸出保温杯，热气升腾间，上百只荧光蘑菇在签约文件上盖下生物指纹章。
当最后一位教师名字化作金粉渗入土壤时，村小学突然剧烈震颤。
裂开的墙缝里涌出菌丝瀑布，眨眼间将斑驳的砖墙包裹成乳白色茧房。
宋清尘袖中的锦鲤欢快地打了个旋儿，茧房应声破裂，露出镶嵌着琉璃窗的新教室，窗台上晾晒的草药茶正飘出袅袅青烟。
"快看操场！"不知谁喊了一嗓子，菌丝正沿着篮球架疯长，将开裂的水泥地织成会呼吸的草毯。
十几个泥猴似的孩子尖叫着从后山冲下来，胶鞋踩过的地方，菌丝自动生成跳房子格子和数学公式。
沈风眠倚着山茶树轻笑，忽然发现树根处鼓起个小土包。
菌丝耳钉刚发出预警，土包里就钻出只穿工装裤的竹鼠，脖子上挂着"县城快递员"的金属牌。
竹鼠腮帮子鼓鼓地吐出一卷带牙印的传真纸，宋清尘的锦鲤立刻将其叼到半空展开。
夕阳突然暗了一瞬，菌丝网络发出类似玻璃碎裂的脆响。
沈风眠按住狂跳的太阳穴，看见传真纸上的公章正在渗血，而竹鼠爪子上沾着的，分明是城市CBD大厦玻璃幕墙特有的反光膜碎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