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城，叶氏集团顶层办公室。
一份简洁的内部简报摊开在桌面一角，标题醒目：蒋牧野确认于M国身亡。
他的视线扫过那几行冰冷的文字——地点、时间、初步判定为随机抢劫杀人。
蒋牧野。
一个名字，一张模糊的照片，一段被他刻意挖掘出来、当作接近凌妤的工具的过去罢了。
他当初费心搜集那些关于蒋牧野的资料，送到凌妤面前，只是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堂而皇之地站在她面前，看着她那双清冷眼眸因他带来的信息而掀起波澜的理由。
他享受那种掌控感。
享受她即使恨他入骨，也不得不与他产生交集的感觉。
可现在，线断了。
蒋牧野死了，死得干净利落，死无对证。这条线，似乎失去了它原有的牵引力。
但这改变不了什么。
因为他手里，握着一个比蒋牧野这条线珍贵千万倍的砝码。
“喜欢过你”。
凌妤亲口说的。
不是在胁迫下，不是在交易中。是在她主动的剖白里，试图刺痛他，却意外地点燃了他心底的火。
她喜欢过他。
虽然只是过去时。
但这几个字本身，足以让叶深沉溺其中。
这就够了。足够证明，她那颗封闭的心房里，也曾短暂地为他开过一扇窗。
这认知，像最醇烈的酒，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带来一种近乎痛楚的。它填补了他未曾意识到的空洞，却也点燃了更深的渴望。
至于蒋牧野的死，梅襄母女暂时的沉寂…叶深从不相信凌妤会真的放下。
他的小妤，是夹缝里倔强生长的玫瑰。
睚眦必报，才是真正的凌妤。
被绑架，被折磨，被踩着手腕，刀尖划破颈侧……
平静的水面之下，是汹涌的暗流。他的小妤，一定在等。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等一个能一击即中、让敌人再无翻身可能的致命破绽。她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她是潜伏在暗的猎手。
叶深将简报塞进碎纸机。
他要做的，就是耐心地等待。等待她行动，等待她需要助力，或者……等待她再次被逼到绝境。
当风暴再次降临，当她的利爪再次伸出，他会适时地出现在她需要的位置，等待着她主动游向他布下的网，或者……被风浪卷回他的身边。
————
睚眦必报。
这个认知，并非凭空而来。
起初，叶家佣人私下议论新来的养女“木头”、“呆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叶深偶尔经过花园，也确实看到叶浅和叶泫趾高气扬地对她呼来喝去，言语刻薄，而她只是低着头，像一株沉默的植物，逆来顺受。
首到有一次，叶浅心爱的限量版芭蕾舞鞋，那双被她炫耀了无数次的宝贝，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后院的喷水池里，缎带上的水钻也掉了好几颗。叶浅哭得惊天动地，认定是佣人手脚不干净，闹得鸡飞狗跳。
叶深站在二楼书房的窗口，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视线却下意识地扫过庭院角落那个安静修剪花枝的身影。凌妤穿着洁白的裙子，背对着喧嚣，专注地处理着枝叶。
后来，是叶泫。
凌妤刚被叶浅和叶泫联手“不小心”泼了一身颜料，崭新的校服前襟糊满了刺眼的蓝紫色。她没有哭闹，没有去找叶母告状，没有多余的表情。她只是低着头，沉默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叶深没在意。她会像往常一样，默默忍受，然后洗干净。
第二天放学，叶泫那辆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刚缠着父亲买的最新款山地车，两个车胎瘪得彻底，气门芯不翼而飞。叶泫暴跳如雷，在车棚里大骂，怀疑是隔壁班那个和他有过节的男生，不由分说找上人，“教训”了一顿。
或许还有更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确实如此。凌妤在中学，虽然在叶浅的煽动下被孤立被针对，且后来有了言理的庇护，但不代表她就这样逆来顺受。
譬如言理第一次出现保护她时，那三个女生把冰凉的矿泉水灌进她的领口。她当时想的不是求救，更不是忍过去就好了。
是蛰伏。
她低垂着眼，却己经把三个人的模样记得清清楚楚。
言理出现的突然，她没想到真的会有人多管闲事到这个地步。她也知道他的庇护时短暂的，就像叶深施舍给她的保护一样。很快这个人也会忘记她，也会嫌麻烦然后袖手旁观。
所以几天后，当她站在走廊上，看见那三个人捡起被扔在水洼里的书包时，她想的是这还不够。那天的水那么冰，从她的额头流进衣领……她们必须再付出什么。
只是言理再度出现了。
他的出现打断了她的计划。
“发什么呆？”他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三个女生咒骂着捡起脏兮兮的包，似乎没有察觉什么。
凌妤没有反应，也没有回头看他。言理却己经站到了她的身旁。“记得我吗？”他问。
凌妤轻轻点了点头，并不打算和他多说。她不需要社交，更何况是这个帮过她的人。她不想让他觉得她懦弱，更不想让他以后因为帮助过她来从她这里索取什么。
只是最终，她小瞧了言理的耐心和单纯善意。又或者她的人生里从来没遇见过言理这样的人，他的存在超过了她的认知——她把他想得太坏了。
……
每一次，凌妤都没有当场发作。她甚至表现得更加沉默、更加顺从，像一块任人揉捏的橡皮泥。
但叶深知道，那不是屈服，那是她在积蓄力量。
她的报复，从不张扬，从不叫嚣。那些曾加诸于她身上的伤害，最终都以一种看似意外、实则必然的方式，加倍地回馈到了施暴者身上。
叶深就是在那一次次“意外”的尘埃落定后，在一次次捕捉到她眼底那转瞬即逝的冰冷快意后，无比清晰地确认了这一点：
凌妤，绝非任人宰割的俎下鱼肉。
她是一株带刺的毒藤，隐忍蛰伏，只为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用最致命的方式缠绕住敌人的咽喉。
睚眦必报。
而他，叶深，对此感同身受。他们共享着这份源自黑暗的默契。他们是一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