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屑混着黑紫血痂,如同斑驳的暗色苔藓,在冰凉的石柱根部堆积。
空气里飘荡着松子暖香被血腥气撕裂的呛人味道,隐隐还有一丝被寒煞冻结的脏腑碎片所散发的冰冷腥气。
夙晏旻单薄的身体蜷在石柱旁,背脊紧贴着粗粝冰冷的石壁,每一次细碎而剧烈的喘息都让肩胛骨在布料下硌棱地起伏。
汗水、血污混合着石粉,在那张煞白如纸的小脸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脏污纹路。
但他死死蜷缩的姿势,却像一只在酷寒中抱紧了自己最后热源的幼兽。
丹田深处,那一点由冰寒煞力、己近碎裂的、乃至他自毁般汲取凝真寒流最终凝聚而成的、森白刺骨的白点,正缓缓旋转。
每一次转动,都释放出粘稠如万年冰川核心寒髓的液态灵力,流淌在那些刚刚被狂暴能量冲刷撕裂、此刻又被这纯粹极致寒流强行冰封、粘合、重塑成型的崭新筋脉之中。
凝真之境己成!
代价是这身几乎崩碎的骨肉,和被寒意浸透成冰玉般僵硬的肢体。
万书阁幽深层叠的空间之上,水心岩沉没于星辰投影的光海。
墨无痕悬于虚空的笔尖终于凝落。
那滴流转着万千星屑的墨点无声坠入下方无形的虚空镜面,并未晕染扩散,而是在落“纸”的刹那,如同坠入冰封的湖心,瞬间凝固成一颗沉实的、内蕴幽暗星河的墨玉珠!
珠体表面,无数道细微的、如同冰凌炸裂的银白色寒气纹路骤然浮现,游走一瞬,旋即归于彻底的死寂凝定。
她周身缓慢流淌的墨意长袍下摆处,那如同深渊漩涡般卷动的墨流突然无声凝结!
瞬间褪去了所有的流动性,化为一片冻结万古的玄冰之地,其上甚至诡异地凝结出细密如针尖、森白如骨刺般的寒霜棱角!
这片冻结蔓延到她曳地的袍角,将那流淌不休的墨气死死钉在虚空之中!
无声的死寂持续了数息。
随即,那墨意长袍上凝结的寒霜棱角悄然融化,重新化为浓墨。
墨流无声恢复流淌,漩涡依旧,只是那深渊般的流速似乎比之前缓滞了一线,仿佛被某种无形的重物拖拽住。
墨无痕的目光穿过层层书阁空间的阻隔,落在那根染血石柱旁蜷缩的小小身影上。
她的指尖在刚刚凝结出寒霜墨流的虚空处极轻地抹过。
一丝极其细微、如同微尘摩擦玉石般几乎无法听闻的震颤,顺着指尖没入虚空。
嗡!
竹庐内,夙晏旻紧靠的石柱顶端那片被他血迹沾染的位置,几粒沾着黑紫色凝固血浆的石屑突兀地颤动了一下!
它们无声无息地脱离了石面,悬空半寸,随即像被无形的力量抹去,凭空消失!
只留下那片位置下冰冷的石柱本体,仿佛从未沾染过污秽。
墨无痕悬于星河虚空的指尖缓缓收回。那悬在虚空的墨笔,笔尖处凝聚流转的璀璨星河光泽,似乎黯淡了极其细微的一缕。
水潭对面,浓重如实质的阴影深处。
玉流霜抱剑而立的身影几乎与暗色融为一体。
她的指骨根根扣在冰冷的剑柄之上,用力之巨,让那只关节分明、平日里稳定如铁铸的手掌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玉白色泽。
指节因极致的用力而高高隆起,皮肤绷紧如冰面,指骨甚至发出细微的、如同薄玉被强行压至极限即将碎裂的呻吟声!
尤其是小指末端的指节,正不可抑制地微微痉挛着,带动着紧贴剑格的指腹微微颤抖。
仿佛她抱着的并非冰冷的兵器,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那柄古朴长剑的剑鞘在她怀中绷紧的力道下发出低沉的嗡鸣。
剑锷与剑鞘交合的缝隙处,一点凝结的霜花无声碎裂、飘散。
她那双冰封的眼眸透过空间,死死锁在夙晏旻剧烈喘息、每一口呼吸都带出白霜的小小身躯上,更落在他额角渗血的狰狞伤口,和唇边凝固的黑紫血痂上。
握剑的手猛然再次收紧!
如同寒铁在冰渊深处骤然压缩!
那痉挛的小指关节甚至猛地向内弯曲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一丝极其刺耳的、如同万年寒冰被利刃刮擦碾碎的声音即将从喉骨深处挤出——
却在冲出口腔的刹那,被她强行压下!
“哼!”
最终,只化作一声更沉、更冷、如同整块幽蓝玄冰砸落在精铁玄砧上的破音!
冰冷、锐利,带着绝对的否决与强行压制的怒火!
这声冷哼在阴影里炸开一小圈无形的寒气波纹,吹拂起她额前几缕垂落的墨色发丝。
下一瞬,她整个人连同抱紧的剑,仿佛瞬间与阴影凝固成一体,连那细微的指骨痉挛都彻底平复,只剩下一片比之前更深沉、更冰冷的、冻结万物的漠然。
竹庐内,琴案上的细弦兀自轻颤,余韵未绝。
云渺缈垂眸,看着自己刚才疾速拨弦引导磅礴琴意桥的手指。
温润如羊脂玉的指腹上,赫然印着三道细微的、正在缓缓渗出血珠的勒痕!
是琴弦在刚才那近乎失控的狂暴牵引下瞬间绷紧割裂皮肉留下的!
那血迹并非鲜红,反而在弦上晕开了一点淡淡的墨玉色泽,如同被琴弦本身的法则力量沁染。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一只手依旧虚按着断了一根、微微嗡鸣的残弦,另一只手却己无声抬起,伸向旁边那碟被他血污沾染的松子。
指尖并未接触血迹斑驳的松子壳,而是凌空虚拂过。
碟沿那几点刺目的黑红瞬间消失!
如同被一块无形的橡皮抹去!
连同散落沾血的松子碎末也化为清浅的虚空微尘!
只余下碟中完好的、散发着焦糖暖香的松子仁,金黄圆润,仿佛刚才的一切染血都是幻觉。
她拿起一颗圆润的松子仁。
那颗松子仁在她雪白的指尖如同一点凝固的暖阳。
她屈指,极其轻柔地、精准地弹了出去。
小小的松子仁划出一道微不可见的金色弧线,无声无息地、宛如被无形丝线牵引着,精准地没入夙晏旻蜷缩的、微微张开的唇间。
暖甜与油脂的温润瞬间在冰冷僵硬的舌尖弥漫开。
与此同时,一道凝练纯粹、如同春溪化雪般温润柔和的琴音意念,随着这颗温热的松子,精准投入夙晏旻混乱疲惫的心神深处——
“别怕痛,睡吧。”
声音依旧温婉清泠,却带着一种沉沉的、被血渍浸透后的哑涩余音。
夙晏旻干裂浸血的唇角无意识地蠕动了一下。
那颗松子仁被唾液软化,顺着喉咙滑入冰冷的胃腑,如同一点微小却坚韧的星火,暂时照亮了那片被寒煞蹂躏过的冰原。
他闭着眼,头颅沉沉地抵住冰冷的石柱。
在那丝温润琴音的包裹下,强行对抗剧痛与冰寒而无比疲惫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细微的鼾声代替了艰难的喘息,终于在那片狼藉的冰冷角落里,沉沉睡去。
三股无形无质却又千钧之重的意念,如同三条冰冷的星河垂落,以最克制的方式悄然覆盖在他身上。
石柱阴影如棺椁,少年沉睡如冰雕。
血污凝固在脏污的颊边,唇角一点油渍未擦的松子黄痕。
水色倒影在角落晃动,映出他蜷缩成胎状的身形。
——像一把尚未开锋就被血与霜反复捶打的钝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