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那是一种把灵魂都点燃的灼烧，蛮横地凿穿了林恩刚刚苏醒的混沌意识，死死钉在他的左手上。
他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扭曲，如同隔着一层滚烫的油。鼻腔里充斥着皮肉焦糊的恶臭和金属熔炼的刺鼻腥气。世界只剩下一种声音：自己喉咙深处挤出的、不成调的嘶哑哀鸣。
“呃啊…呃……”
视野艰难地聚焦。
眼前是一双粗糙厚重的皮靴，沾满了黑乎乎的煤灰和泥垢，踩在坑洼不平的泥地上。视线吃力地上移，是粗麻缝制的肮脏裤腿，油腻腻的围裙下摆，最后定格在一张满是横肉、沾着汗水和煤灰的狰狞大脸上。
这张脸的主人，屠夫铁匠巴顿，正叉着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恩脸上：“废物！蠢货！连个坩埚都端不稳的蛆虫！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
巴顿的咆哮像是钝器砸在鼓膜上。
林恩迟钝地转动眼珠，看向自己的左手。
那里一片狼藉。小半锅刚刚熔炼好的、散发着暗红炽热光芒的铁水，正狰狞地裹在他的手掌和前臂上。暗红的铁水如同活物般蠕动着，贪婪地吞噬着皮肉，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腾起带着焦臭的青烟。皮肤瞬间碳化、卷曲、剥落，露出底下鲜红、甚至隐隐发白的肌理。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沿着神经疯狂穿刺、爆炸。
“啊——！”这一次，惨叫终于冲破了喉咙的束缚，凄厉地撕破了铁匠铺里原本单调沉闷的打铁声。
铺子里另外两个同样瘦骨嶙峋的学徒，老约翰和小托比，吓得缩在角落的阴影里，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眼神里只有麻木的恐惧。
“嚎！再嚎！”巴顿的怒火更盛，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挥了过来，带着一股恶风，“啪”一声狠狠扇在林恩完好的右脸颊上。巨大的力量打得他脑袋嗡鸣，眼前金星乱冒，整个人踉跄着撞在身后冰冷的石墙上，粗糙的石块棱角硌得他后背生疼。
“这锅铁水！值五个铜子儿！五个！”巴顿指着地上还在冒着青烟、凝固成丑陋铁疙瘩的残余物，手指几乎要戳到林恩鼻尖，“把你卖了都赔不起！废物！滚出去！别在这里碍眼！天黑前打不回三捆柴火，今晚你就睡猪圈！”
铁匠铺那扇用几块烂木板拼凑起来的门被巴顿粗暴地一脚踹开，露出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和狭窄肮脏的碎石街道。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沫猛地灌了进来，吹得角落炉火一阵明灭摇曳。
巴顿像丢垃圾一样，揪住林恩的后衣领，将他整个人拖起来，粗暴地掼出门外。
“滚！”
林恩重重摔在冰冷湿滑的泥地上，污水和半融化的雪泥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粗麻衣裤，刺骨的寒意混合着左手上那地狱般的剧痛，让他几乎瞬间窒息。他蜷缩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碴。
铺门在他身后被狠狠摔上，隔绝了里面炉火的微弱暖意和巴顿的咆哮。
世界只剩下寒冷、剧痛，和铺天盖地的绝望。
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被强行灌入的滚烫铁水，粗暴地冲撞着他混乱的意识。
这里不是他熟悉的世界。没有钢筋水泥，没有网络电力，只有低矮破败的木头石头房子，肮脏狭窄的街道，空气中永远弥漫着牲畜粪便、腐烂垃圾和劣质煤烟混合的恶臭。
他成了一个同样叫林恩的人，一个无姓的孤儿，铁匠巴顿的学徒。一个比农奴地位稍高，但同样可以被随意打骂、买卖甚至打死的“财产”。记忆里充斥着饥饿、寒冷、永无止境的劳作，以及巴顿那根沾着油污和血渍的牛皮鞭子。
为什么会这样？
他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工科生，刚刚完成毕业答辩，最大的烦恼是找一份能糊口的工作……为什么会在这个黑暗、冰冷、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中世纪角落醒来，承受着熔铁焚身的酷刑？
左手的剧痛一阵强过一阵，每一次脉搏都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抽搐，仿佛那凝固的铁块还在贪婪地啃噬着他的骨头。寒冷迅速带走他本就微弱的热量，意识像沉入冰海，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沉重。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从西面八方涌来，要将他彻底吞噬。
就这么……结束了吗？
在一个陌生的、绝望的、连名字都显得多余的世界？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熄灭的瞬间——
【检测到剧烈精神波动与物理损伤…】
【适配个体生命体征垂危…】
【紧急协议启动…】
【‘文明之证’系统激活…】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却又清晰得如同首接在颅内响起的合成音，骤然驱散了沉沦的黑暗！
林恩涣散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幻觉？濒死的幻听？
【绑定成功：宿主 - 林恩·灰烬（无名）】
【能量层级：极低（0.01%）】
【信息库状态：锁定（物理基础层解锁）】
【当前可调用单元：基础物质结构认知（原子/分子）、基础力学（牛顿三定律）、基础能量转化原理（热力学第一、第二定律）、基础电磁感应原理、基础流体力学…】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持续恶化。请尽快处理物理创伤，获取能量补充。】
冰冷的字符如同数据流瀑布，首接投射在他意识的最深处，闪烁着幽蓝色的微光。没有解释，没有引导，只有冰冷的事实和警告。
系统？穿越者的金手指？
林恩心中猛地腾起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随即又被左手上那刻骨铭心的剧痛和刺骨的寒冷拉回现实。狂喜？不，现在根本顾不上。活下去！先活下去！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身体，右臂和膝盖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支撑着，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左手那恐怖的伤口，带来一阵眩晕和恶心。
水！必须降温！必须清理伤口！否则就算系统在，他也会死于感染或失温！
他拖着残破的身体，像一条濒死的蠕虫，艰难地在泥泞的巷道里爬行。目光疯狂地扫视着周围。冰冷的雪水汇聚在路面的坑洼里，浑浊不堪，漂浮着腐烂的菜叶和不知名的污物。
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几乎是扑到一个稍大的水洼边，将滚烫剧痛的左手猛地插进那刺骨的冰水里！
“嘶——！”
极致的冰冷与残留的灼热瞬间碰撞，激发出一种近乎撕裂灵魂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首接昏死过去。他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
浑浊的污水迅速被染红，又很快被污物搅浑。他咬着牙，用右手死死压住左手腕部上方，试图减缓一点血流。冰冷的泥水似乎暂时麻痹了部分痛觉神经，让他稍微缓过一口气。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富有节奏感的金属敲击声，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小巷的死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