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生缓缓地、无比艰难地站起身来。身体依旧疲惫不堪,西肢百骸都酸痛难忍,指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灰尘、血迹和汗水的双手,又看了看地窖中一片狼藉的景象:破碎的幕布、熄灭的蓝火、散落的血丝盐晶、凝固的血泊、三具冰冷的尸体、自行开启的影箱、显露真容的碑文……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惊天的秘密,和一个迫在眉睫的时间点——明年冬至,归墟现世!
他默默地拍打着身上沾染的尘土和碎屑,动作缓慢却坚定。每一次拍打,都仿佛在驱散内心的迷茫与恐惧。他走到倾倒的工具架旁,在一片废墟中,仔细地翻找出那幅标注着古怪符号的海图、那枚藏着宝船图的青铜箔片、还有那颗包裹着微型罗盘的血丝盐晶。他将这些至关重要的线索,连同那卷自行翻开的《五锋会》影卷、师父的断指影箱钥匙(一把小巧的青铜钥匙,他一首贴身携带),用一块干净的油布仔细包裹好,贴身收藏。这些,是他前行的路标,是师父留下的遗产,也是无法推卸的重担。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无数记忆、也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的地窖,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片沉寂的决然。他弯腰拾起自己的梧桐西胡,背在身后,又拿起那盏重新点燃的、光芒摇曳的油灯,一步步走向地窖出口。
推开那扇半毁的木门,更加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粒子,如同无数冰冷的针,瞬间刺在他的脸上、身上。他眯起眼睛,适应着外面比地窖更明亮一些的天光。
然而,当他抬起头,望向天空时,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瞬间僵在了原地!
雪,还在下。
但天空飘落的,不再是洁白的雪粒子,也不是灰色的雪霰。
而是……一片片、一朵朵、如同被鲜血浸透般的——**猩红色的雪!**
血红色的雪花,纷纷扬扬,漫天飞舞,无声地覆盖着屋顶、街道、枯树……将整个世界染上了一层诡异而悲怆的猩红!寒风卷着这血色的雪,发出呜咽般的悲鸣。
林墨生站在地窖口,任由冰冷的血雪落满他的头发、肩头。他仰望着这如同泣血般的苍穹,嘴唇微微颤抖。
今天……正是师父张九龄的忌日。
二十年前的今天,在辽东锦州城外的漫天风雪中,师父断指血饲影,力战而亡,血染黄沙。
二十年后同一天,在这京师地窖之内,他以影为兵,血战后金武士,同样血染衣襟。
这漫天飘落的血雪,是巧合?是天象异变?还是师父在天之灵,用这种方式为他送行?抑或是……这追寻归墟之路,注定要以鲜血铺就?
师父断指时那声震动天地的呐喊,仿佛穿透了二十年的时光,在这血雪纷飞的时刻,再次清晰地、如同洪流般冲入他的脑海,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影脉不绝!光尘永驻——!”
林墨生缓缓低下头,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混合着血腥、硝烟、寒冷和铁锈味的空气。再睁开眼时,所有的疲惫、恐惧、迷茫都己消失殆尽,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和燃烧的火焰。
影脉不绝!师父,您的传承,由我来续!
光尘永驻!归墟的秘密,由我来揭!
这血染的征途,纵有千难万险,刀山火海,我林墨生,一往无前!
他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将油灯护在怀中,挡住那试图将其熄灭的风雪。然后,他迈开脚步,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片猩红的世界。身影在漫天血雪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决绝,一步一步,走向那未知的、注定充满荆棘与传奇的渤海深处,走向癸亥年冬至,那传说中的——归墟之地。
寒风卷起他染血的衣袂,猎猎作响,仿佛为他奏响一曲壮烈的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