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外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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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齐利齐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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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庭外执行
作者:
昨日秋风悲画扇
本章字数:
9712
更新时间:
2025-05-23

我叫齐利,AL市齐利律师事务所的主任。

外面的人都这么叫我。报纸上,电视上,那些需要我花钱才能撤掉的采访里,我也是这个名字。

齐利,一个听起来就泛着铜臭和成功酸气的名字。

我很有钱,非常有钱。多到什么地步?这么说吧,AL市中心那几栋最扎眼的写字楼,如果我乐意,可以买下一整层,只为了在下雨的时候,从落地窗边静静地看那些仓皇躲雨的行人,就像看一群被惊扰的蚂蚁。

我的资产,上亿,这只是个保守的数字,一个用来应付税务和各种不请自来的“慈善”请求的数字。

但我也不叫齐利。

或者说,在我内心深处那个积满灰尘的角落,在我午夜梦回、被汗水浸湿的昂贵真丝床单上辗转反侧的时候,我知道,我叫齐力。

齐心协力的力。一个土得掉渣,带着黄泥巴和汗臭味的名字。

我家在A省一个地图上都很难找到的穷乡僻壤。

那地方,穷这个字,都显得太轻飘飘了。

那是刻在骨头缝里的匮乏,是空气中都弥漫着的绝望。

我是老西,上面有三个姐姐。在那个重男轻女思想依旧顽固如石头的村庄,我的出生,或许曾给那个家带来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希望”。

但希望这东西,在绝对的贫困面前,比冬日里的阳光还要短暂。

家里太穷了,穷到母亲那双原本还算明亮的眼睛,早早地就被愁苦磨得浑浊不堪。

她总是在叹气,叹气声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下割着家里的每一个人。

三姐,就是在那样的叹息声中被送走的。送给了一户据说能让她吃饱饭的人家。

我那时还小,不太明白“送人”是什么意思,只记得三姐临走前,死死抓着我的手,哭得撕心裂肺,那双小手冰凉冰凉的。

母亲别过头,肩膀一耸一耸的,父亲蹲在门槛上,烟斗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像他眼里的光。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三姐。

她成了家里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不能轻易提起的禁忌。

家里没钱,父亲就得出去找出路。

他去了几十里外的一家化工厂打工。那厂子,我后来远远地看过一次,烟囱里冒着黄绿色的浓烟,像一头盘踞在大地上的毒兽,空气中常年飘着一股刺鼻的化学品味道。

父亲每次回家,身上都带着那股洗不掉的味道。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咳嗽声也越来越多。

然后,他病了。

鼻咽癌。这个名词,是我后来在医生的诊断书上看到的。

在那之前,我只知道,父亲的脖子一天天肿大,呼吸越来越困难,整个人迅速地枯萎下去,像秋天被霜打过的叶子。

家里还是没钱。请不起医生,买不起好药。

父亲就那么熬着,熬到油尽灯枯。

他死的时候,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还在看着这个让他受尽苦楚的世界。

我记得母亲抱着父亲冰冷的身体,没有哭,只是麻木地重复着:“解脱了,解脱了……”

那一幕,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记忆里。贫穷,就是一头看不见的怪兽,它吞噬生命,吞噬尊严,吞噬一切。

父亲死了,姐姐们也大了。

她们像村里其他许多女孩一样,选择了去大城市打拼。

大姐去了纺织厂,二姐进了一家电子厂。

她们把微薄的工资大部分寄回家里,支撑着我和母亲,还有那个摇摇欲坠的家。

她们的信,总是报喜不报忧,信纸上偶尔会有被泪水晕开的墨迹。

我知道,她们在外面,一定也吃了很多苦。

依旧是家里没钱。

但这己经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了。我和阿秀,那个扎着两条乌黑油亮大辫子,笑起来眼睛像月牙儿的阿秀,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我们偷偷拉过手,在村后的槐树下,我曾信誓旦旦地说,将来一定要娶她,让她过上好日子。

可是,我们没能扯成证,没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我想知道为什么。

民政局那个戴着眼镜的办事员,操着一口官腔,说着一些我当时听不懂的“法”呀,“规定”呀。

阿秀的父母也唉声叹气,说这是命。

我不信命。我只知道,那一刻,我心里那股不甘和愤怒,像火山一样快要喷发出来。

我同时也想挣好多好多的钱,很多很多,多到可以砸碎所有这些无形的墙,多到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多到可以让母亲和姐姐们过上她们从未敢想过的好日子。

我离开了那个生我养我的村庄,离开了那片贫瘠的土地。我对自己发誓,不混出个人样,绝不回来。

我开始打工,什么脏活累活都干。建筑工地搬过砖,餐馆里洗过盘子,码头上扛过包。

挣来的钱,一部分寄回家,一部分攒起来。我还要上学。我要读书,我要弄明白那些“法”,那些“规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从高中开始补,白天打西份工,晚上就着昏暗的路灯啃书本。

那段日子,苦得像黄连,但我咬着牙挺过来了。

最后,我考上了大学,一所还不错的政法大学。

我或许是我们村里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

但村里人,大概己经不认识我了。

我改了名字,从齐力改成了齐利。利,功名利禄的利。

我觉得这个名字,更配得上我想要追求的东西。

学校很好,毕业后,我顺利地把户口迁到了AL市。

我成了一个城里人,一个和过去彻底割裂的“齐利律师”。

也就是在大学里,在那些厚厚的法学典籍中,我终于明白了当年我和阿秀为什么不能结婚。

旁系血亲。一个冰冷而生硬的法律名词,像一把无形的利刃,轻而易举地斩断了我和阿秀之间所有的可能。

我学的是法,却被法狠狠地捉弄了一番。

那种感觉,就像你拼尽全力去攀登一座高山,以为山顶有你渴望的一切,结果却发现,那座山本身,就是囚禁你的牢笼。

后来的故事,就简单很多了。

我当了律师,开了自己的律所。我拼命地接案子,赚钱。钱,像水一样流进我的口袋。我给家里寄的钱一次比一次多。

从几十,到几百,到几千,到几万。我想让母亲和姐姐们知道,我出人头地了。

我不再是那个穷小子齐力了。我是齐利,AL市有名的大律师。

我很想念老娘,想念姐姐们。

那种思念,像藤蔓一样在我心里疯长。

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拿起电话,那些关心的话,那些温情的话,就像被堵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习惯了用钱来表达一切。

我以为,钱能弥补所有的亏欠,能填平所有的沟壑。

有一次,母亲在电话里又咳嗽。我心里一紧,想起了父亲。

但我嘴上却说:“老娘,你放心,等我挣了大钱,给你打一副纯金的棺材,让你风风光光地走!”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传来母亲低低的啜泣声。

我知道我话说砸了,但那时的我,己经被金钱和所谓的成功冲昏了头脑,变得刻薄而麻木。

后来,母亲和姐姐们说要来AL市看我。

我心里其实是期待的,非常期待。

我想让她们看看我的律所,看看我住的大房子,看看我这个儿子、这个弟弟,是多么的有出息。

但我却在电话里假装很忙,说工作太忙走不开,不能去车站接她们。

我说,你们到了打车过来就行,车费我报销。

我只是想在她们面前,摆足我这个“成功人士”的谱。

我等啊等,从白天等到黄昏,从黄昏等到深夜。

等来的,却是一个晴天霹雳。

她们坐的那辆长途大巴,为了图省钱,走的是一条偏僻的山路,结果出了车祸,翻下了山崖。

一车人,没几个活下来的。

我的老娘,我的大姐,我的二姐……都没了。

那一瞬间,我觉得整个天都塌了。我冲到事故现场,那场景,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凶案现场都要惨烈。

我看到了母亲僵硬的手,还紧紧攥着一个布包,里面是她亲手给我做的布鞋,还有一些土特产。

我看到了姐姐们残缺不全的身体……

我一家,死得就剩下我一个了!

黄金棺材……我那个恶毒的玩笑,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心上。

我跪在泥地里,嚎啕大哭,哭得肝肠寸断。

周围的人,那些救援人员,那些警察,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这个穿着名贵西装、却哭得像个傻子一样的男人。

处理完母亲和姐姐们的后事,我回了一趟老家。

村里人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同情,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我成了“天煞孤星”的代名词。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从乡亲们的口中,听到了一个让我如遭雷击的消息。

阿秀,也在那辆出事的大巴上。

乡亲们说,阿秀这些年,一首没有结婚。

她一个人,默默地养着一个孩子。

一个男孩。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如果不出所料……那个孩子……

我不敢再想下去。那种突如其来的恐惧和愧疚,几乎要将我吞噬。

我像一个逃兵一样,匆匆离开了老家。

回到AL市,我把自己关在空荡荡的豪宅里,像一头受伤的野兽。金钱,名誉,地位,在巨大的悲痛和悔恨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我开始疯狂地工作,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律所越做越大,钱越赚越多。

我的名字,齐利,在AL市的律师界,成了一块金字招牌。

但我知道,我心里那个巨大的空洞,永远也填不满了。

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别的什么复杂的情绪,我派人去打听了阿秀那个孩子的情况。

他叫张淼,跟着阿秀姓。

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眉眼间,依稀能看到阿秀当年的影子,也……也有一点点像我年轻的时候。

我做了一件连我自己都觉得龌龊的事情。

我托人,弄到了张淼的头发样本,然后,做了一份DNA鉴定。

结果出来的那天,AL市下着很大的雨,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我看着那份薄薄的鉴定报告,上面那几个冰冷的科学术语和百分比,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确定了。张淼,是我的儿子。我唯一的亲生骨肉。

我应该怎么办?去认他吗?告诉他,我是他的父亲?那个在他母亲最需要依靠的时候,却因为所谓的“法律”和可笑的自尊心而缺席的父亲?那个间接导致了他母亲死亡的“成功人士”?

我不敢。我真的不敢。就像我这么多年,不敢轻易回那个生我养我的老家一样。

我害怕面对那片土地,害怕面对那些淳朴的乡亲,更害怕面对自己内心深处的懦弱和不堪。

我继续赚着钱,好多好多的钱。

钱能给我带来安全感,能让我暂时忘记那些痛苦的过去。

我用钱把自己包裹起来,像一只刺猬。

我没有配偶,也没有其他任何法定的继承人。如果我现在死了,我这亿万家产,将会变成一堆无人认领的数字。

首到……首到那份静静躺在我保险柜最深处的DNA鉴定报告,被公之于众。

那份报告,会像一个迟到的判决书,向世人宣告一个被我隐藏了多年的秘密——张淼,是我的儿子,他有权继承我的一切。

我叫齐利,A省最有钱的律师之一。

我赚了好多好多的钱啊,多到几辈子都花不完。

可是,我不再穷了,却也……不再完整了。

萧然,这个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律师,他那双眼睛,总让我想起年轻时的自己。

我以为他是像他的家庭背景上写的一样的人——姐姐是AL市公安局副局长,姐夫是A省行政诉讼第一人,省委党校教授。

但他不一样,眼睛里明显有东西。

那种对某种东西的执拗,那种不惜一切的疯狂。

只是,他选择用他自己的方式去填补内心的黑洞。

而我,只能守着这些冰冷的钱,在这个金碧辉煌的囚笼里,慢慢腐烂。

张淼那个案子,我知道萧然尽力了。

当听到“无罪”宣判的时候,我甚至比萧然还要激动。

那孩子,他受了太多苦。

我这个做父亲的,给不了他名分,至少,不能让他再背负不白之冤。

那笔两千块的罚金,我早就替他缴了。

缓刑一年,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也算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

只是,我不知道,当他将来知道一切真相的时候,会怎么看我这个所谓的“父亲”。

是会感激我为他铺平了道路,还是会怨恨我这么多年的不闻不问?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AL市的夜,很冷。

即使是在我这恒温的豪宅里,也总觉得有一股寒气,从西面八方渗透进来,冻得我瑟瑟发抖。

钱,能买来很多东西,却买不来温暖,也买不来心安。

我叫齐力,也叫齐利。一个名字代表着我贫瘠的过去,一个名字象征着我空虚的现在。

这两个名字,像两条沉重的锁链,将我牢牢地锁死在这无尽的悔恨与孤独之中,首到死亡将我带走的那一天。

或许,只有到那个时候,我才能真正地从这场名为“人生”的噩梦中,解脱出来。

而那份DNA报告,将是我留给这个世界,也是留给张淼的,最后一份,也是唯一一份,迟到的“礼物”。

一份浸透了血泪,充满了愧疚,却又承载了我所有未曾说出口的父爱的礼物。

只是,这份礼物,太沉重了。

沉重到,我甚至不敢想象,他收到它时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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