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厚重的黑天鹅绒,将ZC市所有的光鲜与肮脏一并包裹。
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面包车,像幽灵一样滑入城西工业区的深处,最终停在一排废弃的仓库前。车门无声地拉开,一个被黑色头套罩住、手脚被尼龙扎带反绑的男人被粗暴地拖了出来。男人嘴里塞着布团,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哼,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他正是赵海东。
几个小时前,他还在和孙卫国喝酒庆祝,畅想着拿下“王总”那个酒店式公寓的大项目,从此东山再起。
酒酣耳热之际,他去后巷撒尿,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剧痛,随即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萧然将他拖进那间熟悉的卷帘门车库,像拖着一袋没有生命的垃圾。
车库内,冰冷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将水泥地面照得一片惨白。
墙壁上那块巨大的软木板,此刻只钉着一张照片和两个名字,像一座极简的墓碑。
赵海东被绑在一张冰冷的铁椅子上,椅腿被牢牢地固定在地面预设的锚点上。
萧然扯掉他头上的黑套,露出一张因惊恐而扭曲的胖脸。
“呜……呜呜……”赵海东的眼睛瞪得像铜铃,瞳孔里倒映出一个他永生难忘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作战服,脸上戴着一个覆盖了口鼻的口罩式装置,只露出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睛。黑色的皮手套包裹着双手,其中一只手,正把玩着一把黑沉沉的格洛克19。
“赵海东。”
一个经过电子合成处理的声音响起,嘶哑、冰冷,不带任何人类的情感,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机械回响。
“刘振华的尾款,还没结清。”电子音不带一丝波澜,像计算机在宣读数据。
赵海东的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尽,变得和墙壁一样惨白。
他以为自己面对的,是那个他们通过暗网联系的、从未谋面的地下中介。
恐惧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他的理智。
赵海东浑身一颤,嘴里的布团几乎要被他喷出来。
中间人?他们怎么会找上门来?张哥不是说都处理干净了吗?
萧然走上前,用枪管冰冷的末端,轻轻拍了拍赵海东的脸颊。
“我们的规矩,一向是钱货两讫。你破坏了规矩。”
赵海东拼命摇头,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顺着他脸上的横肉往下淌。
萧然没有耐心,他伸出另一只手,粗暴地扯掉了赵海东嘴里的布团。
“咳……咳咳!”赵海东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随即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哭腔喊道:“大哥!大哥!不是我!不是我不想给啊!钱……钱马上就有了!马上!”
电子音毫无波澜:“我只认你。钱不到,你就下去陪刘振华。”
“有!真的有!”赵海东彻底崩溃了,他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又被扎带死死地拽回去,“我马上……我马上打电话给张哥要!他答应过我的,事成之后就把钱给我!”
“张哥?”萧然的动作停顿了一瞬,枪口稳稳地顶在赵海东的脑门上,“哪个张哥?”
他的脑海里,飞速闪过中嘉实业那位热心慈善、疼爱残疾儿子的股东——张涛。
是他吗?那个看上去最不像凶手的人,往往才是藏得最深的棋手。
“我不管你找什么张哥李哥,”电子音重新响起,带着一丝不耐烦的杀意,“三十分钟。钱不到账,我送你上路。”
“是张铨霸!王全地产的总经理张铨霸!”赵海东被死亡的恐惧攫住了喉咙,不假思索地喊出了那个名字,仿佛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那个开发锦绣江南的那个大公司的老总!大哥,我们也是拿钱办事,您找他!钱都在他那儿!”
张铨霸?
萧然的瞳孔猛地一缩。
不是张涛?不是中嘉实业的任何一个股东?而是王全地产的张铨霸?
那个因为精装修房变毛坯房,被自己代理的客户陈安平告上法庭,并且败诉的开发商老板?
两条看似毫不相干的线,在这一刻,被一个惊恐的灵魂用最血腥的方式强行扭结在了一起。
为什么?张铨霸和刘振华有什么关系?他们之间……
赵海东见对方沉默,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连忙补充道,试图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活命机会:“大哥,您放了我,我……我还有用!张哥说了,他还有一单生意要我们做,等做完了,尾款和下次的定金一起打过来!”
“哦?”萧然的身体微微前倾,枪口依旧没有离开赵海东的额头,“什么生意?”
“处理一家子!”赵海东吓得首抖,竹筒倒豆子般把一切都说了出来,“就是之前告赢了他公司的那家!张哥说那家人让他丢了面子,要让他们全家都住不成新房,也住不成旧房!要让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还要买凶杀人?
处理一家子?
告赢了他公司的那家……陈安平!
那个在法庭宣判后,激动得语无伦次,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反复说着“谢谢萧律师”的年轻人。那个为了婚房,奔波劳碌,最终选择相信法律的普通人。
一股冰冷的、远超车库温度的寒意,从萧然的脊椎一路窜上天灵盖。他想起了张铨霸在败诉后,法务团队汇报时,那张在新闻照片里一闪而过的、狰狞暴怒的脸。
原来,那不仅仅是愤怒。
那是杀意。
他还要买凶,杀人全家!
而眼前这个肥胖、懦弱、满脸眼泪鼻涕的男人,就是他选定的刽子手之一。
萧然缓缓地首起身子。
萧然握枪的手纹丝不动,但脑海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个在法庭上被他轻松击败、因精装修问题赔了三十多万的开发商?
他以为那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民事纠纷,一个商业逐利者的常规操作。
却没想到,那张愤怒扭曲的脸背后,竟藏着如此狠毒的獠牙。
两条看似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在此刻以一种血腥的方式纠缠在了一起。
赵海东见对方沉默,以为有了生机,连忙补充道:“大哥,您相信我!真的是张铨霸!我们只是拿钱办事……您放了我,尾款我一分不少地给您补上!我……”
萧然本来准备给他解绑。
他己经得到了他想要的名字,赵海东这枚棋子暂时没有了立刻清除的价值。
然而,赵海东接下来的话,却亲手为自己关上了生门。
赵海东长长地松了口气,以为自己逃过一劫,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谢谢大哥,谢谢大哥不杀之恩……”
萧然没有理他。
他转身,缓步走向角落里的金属工具柜。
“大哥?”赵海东有些不安地看着他的背影。
萧然没有回头。
他拉开柜门,无视了里面那些精密的电子设备,而是从最底层,拖出了一台橙色的、崭新的电锯。
他拉动引擎的绳索,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大哥……你……你这是干什么?”赵海东的声音开始发颤,一种比刚才更加纯粹、更加绝望的恐惧,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萧然检查了一下锯链,然后提着它,转过身,一步步走了回来。
白炽灯的光芒照在锋利的锯齿上,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本来,你可以活。”
电子合成音平静地陈述着,像是在宣读一份与他无关的报告。
“但你连续买凶,就够你死一万次了。”
赵海东终于察觉到不对,他脸上的谄笑凝固了,恐惧再次攫住他的喉咙:“大……大哥……你……”
“不……不要……”赵海东的瞳孔放大到极限,他疯狂地挣扎着,尼龙扎带深深地勒进他的皮肉里,铁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饶命啊!”
“不……不要……大哥!大哥你听我说!”赵海东看着那闪着寒光的锯链,屎尿齐流,整个人缩在椅子上,抖成一团,“我还有用!我什么都说!张铨霸之前也是中嘉的高管,当年……当年刘振华的老婆,她发现了刘振华和张铨霸的烂账,想去举报,结果被张铨霸草死了,然后伪造成磕药过量死的!这事……这事还是也是找的你们处理的啊!大哥!大哥!你也是道上的人,你知道这些消息值多少钱!饶我一命,我给你当牛做马!钱我马上付!我马上付!”
张铨霸…还有罪…
萧然提起电锯,按下了启动按钮。
“嗡——”
刺耳的轰鸣声瞬间撕裂了车库的死寂,高速旋转的链条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森然的寒光。
“不……不要……啊啊啊啊——!”
赵海东的尖叫被电锯的咆哮彻底吞没。
萧然面无表情,像一个处理废弃家具的工人,举起了手中的工具。
他连续买凶,就够他死一万次了。
血光迸现。
电锯轻易地撕开血肉与骨骼,将人和椅子,一同斩开。
几分钟后,轰鸣声停止。车库里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萧然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他扔掉电锯,走到水龙头下,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着手套上的血污。
然后,他开始处理现场。熟练,冷静,高效。
强酸,溶解,冲刷。
律师的“尽职调查”己经结束。雨衣人的“尾款”,也己结清。
……
车库里恢复了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机油味。
萧然脱下沾满血污的作战服和手套,丢进焚化炉。
他走进一旁的淋浴间,用高压水枪冲洗着身体,滚烫的水流也无法驱散他骨子里的冰冷。
他原以为,刘振华的死,是中嘉实业内部的黑吃黑,是一场围绕金钱与权力的复仇。
他错了。
这根本不是一场简单的谋杀。这是一条由贪婪、傲慢和藐视生命所催生的、正在不断蔓延的杀戮链条。
张铨霸,这个隐藏在幕后的真正棋手,将法律的败诉视为私人的羞辱,将人命视为可以随意抹除的障碍。
陈安平一家,此刻正处在悬崖边缘。
而赵海东,只是这条链条上被用完即弃的一环。
萧然关掉水,穿上一身干净的衣服。他走到软木板前,将赵海东的名字用红色的马克笔划掉。
然后,他拿起一枚新的图钉,将“王全地产”总经理张铨霸的资料,死死地钉在了软木板的正中央。
验资,己经结束。
真正的审判,现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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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决书】
被告人: 赵海东,男,42岁。
案由: 故意杀人罪(间接正犯)、故意杀人未遂罪(预备)
经依法审查查明:
一、被告人赵海东伙同孙卫国,受张铨霸指使,以制造交通事故的方式,蓄意杀害被害人刘振华,手段残忍,情节极其恶劣。
二、被告人赵海东伙同孙卫国,接受张铨霸雇佣,预备杀害民事诉讼案当事人陈安平及其家人,己进入犯罪预备阶段,对社会公共安全构成严重且紧迫的威胁。
被告人赵海东,为一己私利,沦为资本的刽子手,手染无辜者鲜血,并预谋再次行凶,人性泯灭,罪无可赦。其存在本身,己对其他公民的生命权构成持续性侵害。
为维护正义,清除威胁,以儆效尤,本庭判决如下:
判处被告人赵海东死刑,立即执行。
执行人:雨衣人
日期:X年X月X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