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排档的油腻喧嚣像一层黏稠的汗,贴在ZC市的夜色里。
孙卫国晃晃悠悠地走出那片人声鼎沸,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赵海东那个胖子,说好了一起喝个不醉不归,庆祝即将到手的大生意,结果撒泡尿的功夫就没了人影,电话也关机。
八成是喝怕了,找地方躲酒去了。
怂货。
孙卫国不屑地啐了一口,酒气和廉价香水的味道混在一起,像城市腐烂的内脏。
他扶着路边一棵半死不活的行道树,掏出手机,屏幕上的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眯着眼,手指在屏幕上笨拙地戳着,想叫一辆网约车。
就在这时,他身后响起一丝微不可查的脚步声,被城市的噪音完美掩盖。
他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块质地粗糙、带着刺鼻化学品味道的布帕就从后面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口鼻。
“呜——!”
惊恐瞬间驱散了七八分的酒意。他剧烈地挣扎起来,手脚并用地乱蹬,手机脱手飞出,“啪”地一声摔在肮脏的人行道上,屏幕碎裂成一张绝望的蛛网。
但那只捂住他的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另一只手臂则如钢筋般箍住了他的胸膛,让他无法动弹。
乙醚那甜腻而霸道的味道疯狂地涌入他的鼻腔和肺部,他的意识像被抽掉底座的积木,迅速崩塌、涣散。
眼前的霓虹灯扭曲、旋转,最后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
……
再次醒来时,是被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呛醒的。
那味道混杂着消毒水和金属的铁锈气,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他的大脑。孙卫国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悬在头顶那根嗡嗡作响、光线惨白的白炽灯管。
他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冰冷的铁椅子上,手脚都被坚韧的尼龙扎带捆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这里是……仓库?
一个念头闪过,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他想起了赵海东,想起了那个失踪的夜晚。
“醒了?”
一个经过电子合成处理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嘶哑、冰冷,不带任何人类的情感,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机械回响。
孙卫国僵硬地抬起头,瞳孔在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男人静静地站在他面前。那身衣服上,大片的暗红色浸染其上,有些地方甚至还在往下滴落,在惨白的水泥地上汇成一小滩不祥的污迹。男人的脸上戴着一个覆盖了口鼻的口罩式变声器,只露出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像两片极地的寒冰。
而在男人的脚边,静静地躺着一台橙色的电锯。
那电锯的锯链和外壳上,同样沾满了暗红色的、半凝固的液体,以及一些……一些分辨不清的碎屑。
孙卫国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恐惧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他的理智。他见过这台电锯。就在前天,赵海东还兴致勃勃地在手机上给他看新买的园艺工具,吹嘘着以后可以自己修剪院子里的树,就是这台!
赵海东……他……
“看来你认得它。”电子音再次响起,陈述着一个事实,“你的合伙人,不太会保守秘密。”
“呜……啊……”孙卫国的喉咙里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他想尖叫,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黑衣人没有理会他的惊恐,他向前一步,那双冰冷的眼睛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张铨霸。”
男人吐出一个名字,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刘振华的尾款,你们不打算付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孙卫国崩溃的闸门。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是谁了。
是那个他们通过暗网联系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地下中介!是那个收钱办事的杀手!
赵海东那个蠢货!肯定是被抓住之后把什么都招了!
“不!不是!大哥!我们付!我们马上就付!”孙卫国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又被扎带死死地拽了回去,他涕泪横流,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钱……钱都在张铨霸那儿!他答应了的,事成之后就把尾款给我们!大哥你相信我!我们也是拿钱办事啊!”
“我相信。”黑衣人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但那语气里的森寒却没有丝毫减弱,“所以,我需要知道张铨霸的一切。他的公司,他的住址,他的习惯……以及,你们之间所有的交易细节。说错一个字,”他顿了顿,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那台血迹斑斑的电锯,“你就下去陪你的合伙人,一起把账算清楚。”
电锯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轻微而沉闷的磕碰声,却像重锤一样砸在孙卫国的心上。
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眼前这个男人,不是警察,他是一个刚刚才杀过人,并且不介意再多杀一个的魔鬼。
“我说!我什么都说!”孙卫国吓得屎尿齐流,一股恶臭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但他己经完全顾不上了,竹筒倒豆子般地将一切都吼了出来:
“张铨霸!他……他以前也是中嘉实业的高管!跟我们、跟刘振华都是一批的,都在张涛张总手底下干活!七年前那次贪污,他跟刘振华贪得最多!后来事发了,刘振华讲义气,不想连累待他如亲兄弟的张总,一个人把所有事都扛了!可张铨霸那个畜生不一样!”
孙卫国说到这里,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怨毒的颤抖,仿佛在控诉一个背叛了所有人的恶魔。
“他不仅不自首,还怕刘振华的老婆把他供出来!那个女人……她偷偷录了音,拿到了张铨霸贪污的账本证据!张铨霸知道后,就……就闯进她家,把她给……奸杀了!然后放火烧了房子,把所有证据都毁了,伪造成磕药过量、意外失火!”
萧然握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口罩下的脸,肌肉紧绷。
原来,刘振华的悲剧,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深重。他的妻子,并非死于意外。
“这事儿我们当时都不知道!”孙卫国急于撇清关系,“后来张总也不知道他杀了人,只以为他可能也参与了贪污,但看在刘振华的面子上,没开除他,还把他派到自己以前控股的一家快倒闭的小地产公司,把股份都给了他,让他好自为之。”
“结果呢?这个畜生傍上了王建富王总的大腿,把公司做成了王总子公司的子公司,这五六年,坏事干绝了!那个王总是出了名的心黑,张铨霸比他还黑!打人害人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孙卫国喘了口气,恐惧让他不敢有丝毫停顿。
“就像……就像之前,他让我们公司接了个单子,给一家人装修。他特意交代,让我们去搞一批甲醛超标二十倍的装修材料!那种材料,住进去半年,神仙都得得白血病!”
萧然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想起了陈安平那个案子,想起了张铨霸在败诉后,那狰狞暴怒的脸。原来,那不仅仅是输了官司的愤怒。
“结果呢?那家人的老头老太太,前阵子真查出来白血病了!现在政府、警察对这事儿抓得严,张铨霸怕他们闹大了把自己供出去,就……就又找到我们,想再买凶,把那一家子……灭口!”
一股冰冷的、远超车库温度的寒意,从萧然的脊椎一路窜上天灵盖。
他原以为,张铨霸对陈安平的报复,只是用有毒材料进行“精装修”,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健康受损。
他万万没想到,在对方己经得逞,导致两位老人身患绝症之后,他竟然还要赶尽杀绝!
何等的歹毒!何等的猖狂!
孙卫国看着黑衣人沉默不语,以为自己的供述起了作用,连忙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哀求道:“大哥!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张铨霸住在锦绣江南一期A栋顶楼!他每周三和周五晚上都会去城西的‘金碧辉煌’会所!他有情妇,藏在……”
他滔滔不绝地出卖着自己老板的一切,希望能换来一条活路。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那个黑衣人冰冷的眼神里,己经再没有一丝波澜。
对萧然来说,孙卫过这枚棋子,己经吐尽了所有的价值。
他所交代的每一桩罪行,都为他和赵海东的死刑判决,增添了一块沉重的砝码。
“你的信息,很有用。”
电子合成音平静地响起,像是在对一份报告做出结论。
孙卫国闻言一喜,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谢谢大哥,谢谢大哥!您放心,张铨霸那边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个黑衣人己经转过身,缓步走向那台沾满了他同伴血肉的电锯。
“大……大哥……你……你这是干什么?”孙卫国的声音开始发颤,一种比刚才更加纯粹、更加绝望的恐惧,像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萧然没有回头。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电锯。
他拉动引擎的绳索,发出一声“咔哒”的脆响。
“本来,你可以多活几天。”电子音平静地宣判着,“但你知道得太多,也做得太多了。”
孙卫国终于明白了一切。他疯狂地挣扎着,尼龙扎带深深地勒进他的皮肉里,铁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不……不要……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饶命啊!”
萧然提着电锯,转过身,一步步走了回来。白炽灯的光芒照在锋利的锯齿上,反射出森然的寒光。他按下了启动按钮。
“嗡——”
刺耳的轰鸣声瞬间撕裂了车库的死寂。
“不……不要……啊啊啊啊——!”
孙卫国的尖叫被电锯的咆哮彻底吞没。
血光再次迸现。
……
几分钟后,轰鸣声停止。
车库里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萧然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他扔掉电锯,走到墙角的软木板前。他用一支红色的马克笔,将“孙卫国”的名字重重地划掉。
赵海东和孙卫国,这两枚肮脏的棋子,己经从棋盘上被清除了。
现在,只剩下那个躲在幕后,自以为是的棋手了。
萧然拿起一枚崭新的图钉,将“王全地产”总经理张铨霸的资料,死死地钉在了软木板的正中央,仿佛钉住了一条毒蛇的七寸。
真正的审判,现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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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决书】
被告人:孙卫国,男,43岁。
案由:故意杀人罪(间接正犯)、故意伤害罪(致人重伤)、故意杀人未遂罪(预备)
经依法审查查明:
一、被告人孙卫国伙同赵海东,受张铨霸指使,以制造交通事故的方式,蓄意杀害被害人刘振华,手段残忍,情节极其恶劣,构成故意杀人罪。
二、被告人孙卫国伙同赵海东,接受张铨霸指示,使用甲醛含量严重超标的伪劣建材为被害人陈安平一家进行装修,故意损害他人身体健康,并己造成两名被害人罹患白血病的严重后果,构成故意伤害罪。
三、被告人孙卫国伙同赵海东,再次接受张铨霸雇佣,预备杀害民事诉讼案当事人陈安平及其家人,己进入犯罪预备阶段,对社会公共安全构成严重且紧迫的威胁,构成故意杀人罪(预备)。
被告人孙卫国,人性泯灭,罪恶滔天,为虎作伥,视人命如草芥。其连续实施、预备实施严重暴力犯罪,社会危害性极大,罪无可赦。
为维护正义,清除威胁,以儆效尤,本庭判决如下:
判处被告人孙卫国死刑,立即执行。
执行人:雨衣人
日期:X年X月X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