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照棠最先反应过来。
她猛地扑向床边,抓住宁渡舟冰凉的手:“哥!你醒醒!别吓我们!”
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平时沉稳的她此刻双眼通红,眼泪不受控制地砸在哥哥手背上。
周桂兰瘫坐在地,嘴里不停地念叨:“老天爷啊,这是要我们家的命啊……”
宁守业颤抖着扶住病床,老花镜滑到鼻尖,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和绝望。
宁远山突然安静下来,他首勾勾地盯着监护仪,眼神空洞得可怕。
仿佛这一刻,他的灵魂己经随着儿子的心电监护一起停止。
“让开!”
医生护士推着抢救车冲进来,将众人往外赶。
宁栖梧被江秋月拉着退到墙角,她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哥哥苍白的脸。
那些曾经在工地扛水泥留下的伤疤,此刻在无影灯下显得格外刺眼。
抢救室的门重重关上。宁栖梧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宁照棠紧挨着她坐下,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丝希望。
“姐,我好怕……”
宁栖梧声音哽咽,“哥要是……”
“不会的。”
宁照棠打断她,“哥那么坚强,他不会丢下我们的。”
说着,她将头靠在妹妹肩上,泪水无声地浸湿了宁栖梧的衣领。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
医生摘下口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暂时脱离危险了。”
这句话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昏暗的走廊。
周桂兰当场哭出声来,宁守业双手合十,不停地念叨着“谢天谢地”。
宁远山却像没听懂,他抓住医生的白大褂,眼神里满是警惕:“你们把我儿子藏哪去了?快还给我!”
“爸,哥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宁栖梧站起身,轻轻拉住父亲的手,“医生把哥哥救回来了。”
宁远山这才露出笑容,他像个孩子般拍着手:“好,好!我儿子没事了!”
看着父亲天真的笑容,宁栖梧心里一阵酸涩。
她和宁照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心疼和无奈。
“爸,我和姐姐要去学校上课了。”
宁栖梧蹲下身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些,“我们很快就回来。”
“上课?”
宁远山歪着头,一脸困惑,“什么上课?”
“就是去学知识,就像小时候爸爸教我们认字一样。”
宁照棠耐心解释。
“那你们要走多久?”
宁远山突然抓住宁栖梧的手腕,眼中闪过一丝不安,“是不是又不要爸爸了?”
“不会的,爸爸。”
宁栖梧鼻子一酸,强忍着泪水,“我们只是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陪爸爸。”
“不要走……”
宁远山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眼眶渐渐红了,“我不要你们走……”
宁栖梧和宁照棠交换了一个心疼的眼神。
她们知道,现在的父亲就像个脆弱的孩子,需要她们的陪伴。
但生活的重担不允许她们停下脚步,她们不仅要照顾父亲和哥哥,还要继续学业,撑起这个家。
“爸,我们必须去。”
宁照棠蹲下来,握住父亲另一只手,“但我们保证,一下课就回来。”
“真的吗?”
宁远山抽噎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你们不许骗我……”
“不骗爸爸。”
宁栖梧伸手擦掉父亲脸上的泪水,“爸爸乖乖等我们,好不好?”
宁远山终于松开手,却还是一脸委屈:“那你们要快点回来……”
离开病房时,宁栖梧回头看了一眼。
父亲坐在床边,像个被遗弃的孩子,眼神里满是不舍和不安。
她握紧姐姐的手,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多苦多难,都要守护好这个家。
走廊里,江秋月看着姐妹俩泛红的眼眶,默默递上纸巾:“走吧,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扛。”
宁栖梧点点头,转身刚要迈步,身后传来宁远山撕心裂肺的哭声。
那哭声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她的心。
老人瘫坐在地,输液管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弧线,枯瘦的手指徒劳地伸向门口:“别走……别丢下爸爸……”
“姐……”
宁栖梧声音发颤,眼泪再次涌出。
她的脚步像被钉住,怎么也迈不开。
眼前浮现出父亲发疯后在街头游荡的模样,还有刚才他抱着自己喊“骗子”时绝望的眼神。
宁照棠攥紧妹妹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掌心:“阿梧,我们得去上课。哥的医药费、爸的治疗费,都等着我们。”
她推了推下滑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通红,“你忘了哥昏迷前攥着你的草莓发卡?他还在等我们带好消息回去。”
宁栖梧突然蹲下身,埋头痛哭。
三天前贺川屹失控的模样、哥哥心电监护拉平的瞬间、父亲如今疯癫的状态,所有画面在脑海里疯狂闪回。
她的肩膀剧烈颤抖,校服袖子很快被泪水浸透。
“阿梧!”
江秋月一把拽住她胳膊,工装裤口袋里的防狼喷雾硌得生疼,“你现在回去,就能治好你爸?就能让你哥立刻醒过来?”
她声音发狠,眼眶却比谁都红,“你忘了我们约好的?考上好大学,带家人离开筒子楼!”
宁照棠突然搂住妹妹,把她的头按在肩头:“哭吧,哭完这一次,我们还要往前看。”
她悄悄抹了把眼泪,转头看向江秋月,两人默契地点点头。
当宁栖梧挣扎着要往病房跑时,江秋月和宁照棠一左一右架住她。
少女校服裙摆被扯得变形,草莓发卡歪在乱发间,哭喊着:“放开我!我要陪爸爸!”
“不行!”
宁照棠罕见地提高声调,眼镜滑到鼻尖也顾不得扶,“你现在回去,只会让爸更崩溃!他最不想看到你放弃学业!”
她想起深夜里,父亲偷偷把舍不得吃的鸡蛋塞进宁栖梧书包的模样,声音哽咽,“爸这些年扛水泥,不就是为了让我们读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