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颤抖着抚过宁照棠的鬓角,又摸了摸宁栖梧发间的碎瓷,“咱们家穷了一辈子,就盼着你们能读书出人头地,不用像爸一样……”
“可是爸爸……”
宁栖梧的眼泪砸在父亲手背的老茧上,“我们想陪着你和哥哥……”
宁远山突然将两个女儿紧紧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们的头顶,声音哽咽:“听话。舟儿要是……”
他说不下去,剧烈地咳嗽起来,震得怀里的姐妹俩跟着发颤,“你们一定要好好读书,找份轻松又体面的工作,别像爸……”
他分别在两个女儿额头落下苦涩的吻,胡茬扎得她们生疼。
宁照棠突然抓住父亲的手腕:“爸,你别这么说!哥哥一定会好起来的!”
宁远山猛地推开她们,后退两步靠在墙上。他的后背撞到消防栓,发出闷响,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走!现在就走!我昨天己经办好了断绝关系的手续,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我女儿!”
“爸!”
姐妹俩同时惊呼,宁栖梧踉跄着往前扑,却被宁远山转身躲开。
“我最讨厌你们俩!看见你们就想起没出息的自己!滚!”
宁远山死死盯着地面的瓷砖缝,不敢回头,生怕多看一眼就会心软,“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他的声音渐渐发颤,藏在背后的手却紧紧攥着宁渡舟染血的工牌,指节泛白。
江秋月突然冲过来,一把揽住摇摇欲坠的宁栖梧,恶狠狠地瞪了贺川屹一眼。后者正被岁岁抱着腿,白发凌乱,听见这话身体猛地一颤。
年年张开双臂挡在父亲身前,肉乎乎的脸上满是警惕:“不许欺负大人!”
宁照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镜片后的眼泪终于决堤。她突然抓住妹妹的手,转身就走:“梧儿,我们听爸的。”
她的声音发狠,“等我们出人头地,一定要让爸后悔今天的话!”
宁栖梧被拽着踉跄前行,回头望向父亲佝偻的背影,突然撕心裂肺地哭喊:“爸!你等着!我一定会让哥哥好起来,让你骄傲!”
贺川屹看着她们远去的身影,喉间泛起腥甜。岁岁仰起小脸,用沾着奶油的手指擦他的眼泪:“爸爸不哭,岁岁把草莓蛋糕分你一半……”
而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宁栖梧校服后襟那片暗红的血迹上。
贺川屹的手机在掌心突兀震动,屏幕上跳动的"白妍雪"三个字刺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接通瞬间,冰冷的英文咒骂混着医院走廊消毒水的气味喷薄而出:"白妍雪,你最好立刻跪在宁家门前!"
"哥?"
听筒里传来少女茫然的惊呼,背景音是伦敦地铁特有的报站声,"我在准备期末考啊,你说什么胡话?"
贺川屹攥着手机的手骤然收紧,岁岁仰起的小脸映在金属边框上,肉乎乎的手指还沾着草莓酱。
他踉跄着扶住墙,消防栓冰凉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别装了!三天前带人砸宁家的不是你?"
"什么?!"
白妍雪的尖叫穿透听筒,惊得年年捂住耳朵,"我上个月就飞伦敦了!每次回国前我都会在家庭群发航班信息,你们不是每天查我定位吗?"
顾清晏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突然扯开西装内袋,翻出皱巴巴的手机备忘录——白妍雪的航班信息确实停留在上个月前。
顾云栖的珍珠耳坠"啪嗒"掉在瓷砖上,她慌乱弯腰去捡,却摸到裙摆内侧黏腻的果酱痕迹——那是昨天给岁岁喂蛋糕时沾上的。
"有人冒充我!"
白妍雪带着哭腔的声音里混着地铁呼啸声,"哥你查监控!我上周还在实验室通宵......"
贺川屹的后背重重撞上消防栓,金属箱发出闷响。
他想起白妍雪出发前塞进行李箱的草莓味润唇膏,"你立刻订机票回国,别告诉任何人行程。"
"哥!"
白妍雪突然兴奋地压低声音,"是不是嫂子出事了?我就说你天天看她照片不正常!等我回去要听追妻火葬场的故事......"
"注意安全。"
贺川屹打断她的絮叨,却不自觉放柔了声音,"落地给我发定位,我亲自去接。"
"知道啦!"
白妍雪拖长的尾音带着撒娇,"要带限量版草莓蛋糕哄我哦~"
电话挂断的瞬间,年年攥紧小拳头,肉乎乎的脸颊气得通红:“爸爸,那个凶巴巴的爷爷和奶奶是坏人!”
他挡在贺川屹身前,努力踮脚想遮住父亲脖颈的淤青,“他们打你,我要叫保镖叔叔教训他们!”
贺川屹单膝跪地,白发垂落在年年肩头。他闻到儿子发间淡淡的奶香,想起方才宁远山佝偻着背护住儿子的模样,喉结剧烈滚动:“年年,他们不是坏人。”
他指腹轻轻擦过儿子眉心的褶皱,“就像爸爸为了保护你和妹妹,会拼尽全力一样,那位爷爷也是在保护他的孩子。”
岁岁突然从贺川屹怀里探出脑袋,草莓发卡歪在蓬松的卷发上。
她伸出沾着奶油的手指,在哥哥鼻尖点了个白点:“哥哥笨!爸爸说过,打架的都是大笨蛋!”
说着,她小嘴吹贺川屹嘴角的伤口,温热的气息混着奶香味,“呼呼~爸爸不疼,岁岁亲亲就好了。”
贺川屹喉头泛起苦涩,将女儿抱得更紧。岁岁趁机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响亮地亲了一口,奶油蹭得他满脸都是:“爸爸是大英雄!可以打败所有坏蛋!”
年年歪着脑袋,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可他们让爸爸受伤了……”
“因为爸爸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贺川屹握住儿子的小手,指腹着他掌心的,“就像你抢妹妹玩具时,虽然是想保护她,但用错了方法。”
他看向重症监护室紧闭的门,想起宁栖梧校服上的血迹,声音发颤,“我们要学会站在别人的角度看问题,这才是真正的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