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朱漆大门在吱呀声中缓缓闭合,贺老爷子布满老茧的手重重扣上铜环,金属碰撞声惊飞檐下栖息的夜枭。贺承霄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将贺川屹染血的绷带吹得猎猎作响,却始终没回头看倒在台阶上的儿女一眼。
青鸢蹲在贺川屹身边的动作僵住,桃花眼瞪得:“不是吧?这就关门了?BOSS,您后颈的血都渗到大衣领子上了!”
她故意扯了扯贺川屹的衣袖,“不如咱们现在就拍门,说贺少流血过多晕过去了?”
贺川窈攥着哥哥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月光勾勒出她颤抖的睫毛,声音像被揉皱的纸:“哥,爷爷和爸爸……真的不要我们了吗?”
滚烫的泪珠砸在贺川屹手背上,瞬间晕开深色痕迹。
贺川屹喉结滚动,勉强扯出个微笑,却疼得牵动后颈伤口。他将妹妹紧紧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怎么会?他们只是……”
话未说完,青鸢突然蹦起来:“要不我去把大门踹开?纪渊,你帮我望风!”
“胡闹。”
纪渊终于开口,金属腕表在夜色中闪过冷光。他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急救箱,“BOSS,二小姐,车在巷口。”
贺川窈的哭声突然放大,指甲深深掐进贺川屹后背。贺川屹闷哼一声,却将妹妹抱得更紧,血腥味在齿间蔓延:“阿窈乖,不哭。”
他转头狠狠瞪了青鸢一眼,后者吐了吐舌头,乖乖退到纪渊身后。
贺川屹强撑着站起身,将贺川窈稳稳公主抱起。少女滚烫的泪水浸湿他衬衫,哽咽声断断续续:“哥哥……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最亲的人。”
贺川屹低头吻去她脸上的泪珠,“只要有哥哥在,谁都别想丢下你。”
青鸢突然指着门缝怪叫:“快看!贺老爷子在往门里塞毛毯!”
贺川窈猛地抬头,却只看见门缝里露出的灰毛边,很快被一只苍老的手拽了回去。
“走吧。”
贺川屹转身时脚步踉跄,纪渊立刻上前半步。青鸢还想再说什么,被纪渊一个眼神制止。
西人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贺家大门后,贺老爷子握着毛毯的手不住颤抖,珍珠母贝门环映出他发红的眼眶。
而此刻屋内,贺承霄正小心翼翼地给江叙言处理伤口,镊子夹着棉球的动作轻柔得不像商界巨擘。江叙言盯着窗外晃动的树影,突然开口:“干爸,我和周家的婚约……”
话音未落,林知夏端着姜汤推门而入,珍珠项链在灯光下晃出细碎的光:“先喝姜汤,其他事明天再说。”
江叙言抿了口姜汤,辛辣的暖意却抵不过心底的寒意。他想起周婉柔湿漉漉的裙摆,想起江爷爷暴怒时颤抖的拐杖,更想起贺川屹为护他染血的绷带。口袋里的听诊器突然变得滚烫,提醒着他那些被恩情枷锁困住的岁月。
贺家大宅深处,贺老爷子对着祖宗牌位重重叹了口气。供桌上未燃尽的香灰簌簌落下,落在他颤抖的手背上,像极了三十年前那个雨夜——周奶奶背着昏迷的江爷爷冲出火场时,溅在他脸上的滚烫血珠。
贺承霄指尖拂过江叙言脸颊的伤痕,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露出眼底密布的血丝:“周家的事我来解决,你好好读书,照顾好自己和阿棠。”
他咳嗽着按住胸口,染血的手帕藏在掌心攥成皱团。
江念棠突然扑过去,粉色裙摆扫过波斯地毯上的碎瓷:“干爸,您昨天又吐血了是不是?”
少女通红的眼眶里蓄满泪水,“医生说您随时......”
“胡说!”
贺老爷子的拐杖重重杵在青砖上,震得墙上的《清明上河图》簌簌作响,却不敢看孩子们发红的眼眶。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微微发抖,“你们干爸身子骨硬朗得很!”
江叙言喉结滚动,白大褂袖口的绷带被攥得发皱。他想起贺承霄深夜在书房抽烟的背影,想起父亲西装袖口露出的半截针孔:“自从干妈和小姑姑失踪,您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贺承霄别过脸,窗外月光照在他凹陷的颧骨上:“小孩子懂什么。”
他声音沙哑,却任由江念棠扒开他的西装外套——里面单薄的衬衫下,嶙峋的肋骨隔着布料清晰可见。
“干爸!”
江念棠突然放声大哭,珍珠发卡掉在地毯上,“您都瘦成这样了......”
她颤抖着解开父亲衬衫纽扣,露出心口贴着的止痛膏药,“上次晕倒在会议室,医生说您......”
贺老爷子的拐杖“当啷”掉在地上,浑浊的泪水滴在盘扣上。他想起五年前那个暴雨夜,儿媳拉女儿消失在监控盲区,贺承霄发了疯似的翻遍整座城,从此再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别哭。”
贺承霄想抬手擦去孩子们的眼泪,却因剧烈咳嗽捂住嘴。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江叙言白大褂上,“只要你们好好的......”
江叙言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触到皮下凸起的骨节:“您总说要护着我们,可谁来护着您?”
他的声音哽咽,“昨天您咳血晕过去,纪渊给我打电话时......”
贺老爷子颤抖着搂住两个孩子,苍老的手掌着他们的脊背:“是爷爷不好,不该逼阿言......”
老人浑浊的眼珠望向供桌方向,那里还摆着失踪儿媳的照片,“咱们都守着,等你干妈和小姑姑回来......”
江念棠埋在贺承霄怀里痛哭,泪水浸透他的衬衫:“干爸别再瞒着我们了,您的体检报告......”
她抬头时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医生说您的心脏......”
贺承霄终于将两个孩子紧紧搂进怀里,像抓住最后的浮木。他的下巴抵着江叙言发顶,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答应我,好好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