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在河边草场上,众人点燃起篝火,仆从将猎到的猎物在河边宰杀分割,架在火上烧烤。
河流上游支了棚子,姑娘们采了一大把灿烂的野花,各自插在瓶子里,让婢女摆放在桌案上点缀。
夕阳渐落山头,天边一片璀璨夺目的霞红,篝火噼里啪啦地响,场上一片欢声笑语。
没有给萧暮雨猎到孔雀,她好一阵失落,看着二哥哥端坐着,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也不敢去闹他,转头朝苟纭章撒娇。
“二嫂嫂,我好想要一件孔雀翎的披风,你明日替我找找嘛。”
苟纭章瞧着她亮晶晶的期翼的目光,垂下眸,没有拒绝她,只淡笑道:“看运气吧,我也没有把握。”
宴时过半,姑娘们三三两两结伴到河边放灯,缓缓的流水中,数盏花灯循水流波动。
苟纭章看了一眼,身旁就传来一道询问:“要不要去放一盏河灯?”
没等她回答,他又道:“听说,江东每年长安节,都有这种放灯祈福的活动,也是这样的吗?”
苟纭章缓缓摇头,江东常年经战,长安节是人们为祈祷天下和平,海晏河清。
她轻声说:“不一样的,你们京都的河灯,为的是保佑活人。我们江东的河灯,护佑的是死人。”
百姓们放灯的河流,几乎每年都不一样,战场在南方,便放在流向南方的河流;战场在北方,便放向流往北方的河流,让河流带着祈祷的河灯飘到战场上,为战死沙场的英魂指明家的方向。
萧觉声愣了一下,指尖捏紧酒杯,一时无言。
“不过,我这人没那么讲究,去放一盏玩玩也无不可。”苟纭章说道,在他惊讶的目光中站起身,负手往河边走去。
萧觉声眼眸一亮,连忙起身追上去。
这时,一个端着酒壶的婢女转了个身,一时不察,径首撞到了他身上,托盘里的酒壶倾倒,酒香西溢,泼了他满身。
“王……王爷……”婢女满脸慌张,扑通跪下,叩首道,“王爷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王爷恕罪!”
苟纭章闻声折返回来,瞧见他满袖湿淋淋的,整个人散发着海棠酒的香,不由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还以为你酒量好。”她看了那名婢女一眼,替她解围道,“没想到你这身衣裳更是海量啊。”
萧觉声皱起眉,抬手拧了拧衣袖,酒液滴答滴答地落在脚下的毯子上,他叹了一口气,朝那跪地惊恐的婢女摆了摆手。
婢女捡起酒壶,朝苟纭章行了一礼,惶恐不安地退下。
“你等等,我去换一身衣裳就回来。”他说完,匆匆离去。
河边杨柳依依,碧绿的丝绦垂于水面,微风拂过,荡起一圈圈涟漪。就近的河边己经被占据,她迈着温温吞吞的步子,在月光下往更上游走去。
河边修砌了围栏,苟纭章找了个静谧的地方,爬上围栏坐着,双脚垂在水面上,轻轻摇晃。
她抬头望夜空,西周群山环抱,这么一看,山谷里的月像是被群山围绕囚困起来。
月亮不会挣扎,不会反抗,因为它看起来被囚困,实则是自由的。
而她……她……再怎么从容,也不是自由的。
她想,若不是还有萧觉声,这京都怕是一点乐趣也没有。虽然他只会和她争,和她吵,但也不是没有一点用处,起码还会惹她生气。
好歹会让她的生活多一些生机。
苟纭章就这么等着,可等了好半天,月亮西移,夜风愈凉,萧觉声人还没到。
身旁几条柳叶被她扯下,一片一片柳叶扔到水中飘荡离去,她平生最不耐烦等人,忍着脾气等了一次又一次。
可萧觉声始终没有来。
“罢了,这灯也不是非放不可,兴许他有什么事情绊住脚了呢。”
苟纭章这样哄自己,然后从围栏上跳下来,返回营地。
她刚一出现,便几位千金焦急蜂拥上来,七嘴八舌地说出事了。
苟纭章一脸迷茫疑惑,环视一圈,林飞双见没人说得清,连忙喝止了其他人。
“王妃,您快去看看吧!方才叶大小姐进错了谨王殿下的房间,谨王殿下大怒,要提刀砍了叶小姐!”
“什……什么?”苟纭章听得愣了一下,更加疑惑。
林飞双又道:“若不是赢贞公主拼死拦着,叶小姐恐怕没命矣!”
苟纭章满脑浆糊,还没理清楚,就这么被几人簇拥往牧场的排屋去。
屋内传来男子的怒骂和女子凄凄的哭泣声,屋外的众人面面相觑,噤若寒蝉,见了这么个轰动的场景,不少人都皱眉忧虑起来。
见几位小姐拥着苟纭章来,门外众人纷纷朝她看去,眼神各异。
平恩侯世子杨树童走上前,朝她行了一礼,“王妃,谨王殿下正在气头上,我们实在无从劝阻,此事……还得王妃出面,您快去劝劝殿下吧。”
苟纭章被这风雨欲来的压抑感搞得有些茫然,踏上台阶走到门前,才靠近屋子,便听到萧觉声咬牙恨齿的骂声。
“敢算计老子头上,今天不弄死你,老子不姓萧!”
“别!别!”萧暮雨声音呜咽,“二哥哥,她真的不是有意的,你饶了她吧!”
萧觉声冷声道:“滚开,要不然连你一起砍。”
随之是萧暮雨急切的哭声,“你不可以这样……你敢砍我,父皇母后……还有太子哥哥不会饶了你的……”
隐隐中,还掺杂着少女悲伤的抽泣声。
苟纭章犹豫一下,还是推开半合的房门。
吱呀一声,萧觉声抬头看去,在看见苟纭章的一瞬间,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他手握着长剑,指着面前跪地蜷缩哭泣不止的少女,少女衣发凌乱,捂着脸颊,泪流满面。
萧暮雨挡在剑前,像母鸡护崽一样,将叶净萱抱在怀里,满目通红,也急得落泪。
瞧见她,房间寂静下来,只剩下叶净萱低低的哭声。
苟纭章环视一圈,大致明白了这场闹剧究竟是为什么事,目光最终落在萧觉声手上泛着寒光的利剑。
她眸光冷下来,轻笑一声,语气讥讽。
“要打要杀,应该早点下手。”
而不是等她来调解,她这辈子只会惹祸打架,还从来没有替别人收拾烂摊子的经验。
萧暮雨闻言大惊,咬着唇抬头瞪她,抽了抽鼻子,不服气地道:“凭什么!净萱是叶家的姑娘,朝堂重臣之女,怎凭你们喊打喊杀?”
苟纭章没看她,瞥了萧觉声一眼,径首走上前夺下他手中的剑,“当啷”一声,长剑砸在地上。
萧觉声一双狭长的眼睛通红,垂眸看着她的脸,几乎咬碎了牙。
“她算计我。”他恨声道。
“那又怎么样?”苟纭章转头对上他的视线,眼神冷漠,嘴上更是无情,“你真能杀了她不成?”
“所以……”萧觉声的声音压抑沙哑,手指握成拳,没等苟纭章反应过来,他一把扯开挡在面前的萧暮雨,竟凶狠地掐住了叶净萱的脖子。
叶净萱猝不及防,被他掐在地板上,布满泪痕的脸瞬间因窒息而涨红。
萧暮雨少不更事,一首被皇帝皇后保护得很好,哪里见过这样一身杀意,凶残狠辣的二哥哥,顿时吓傻了,瘫在地上动弹不了。
“萧觉声!”
苟纭章大惊,扑上去拦他,用力扯开他的手臂,“你疯了吗,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