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谨王要到行宫小住时,行宫的管事己经命人将一切准备妥当,包括但不限于庭前晚宴、曲溪温泉、歌舞助兴、以及各式各样的美酒和陪侍的美婢。
贾管事有意讨好逢迎,没等萧觉声出声,苟纭章就抬起脚,先跟着面前引路的婢女大步走去。
殿内宽敞,袅袅轻烟自香炉的镂空壁洞飘出,淡雅的香味散在空气中。
苟纭章刚一落座,就有两名婢女上前行礼,其中一人轻柔地道:“王妃一路舟车劳顿,想必身体疲累,可需要奴婢替您松一松筋骨?”
美人在侧伺候,任谁也不会拒绝,苟纭章扭了扭脖子,点头道:“那就替我捏捏肩吧。”
“是。”那名婢女含笑应了一声,细柔的双手搭在苟纭章的肩膀上,缓缓揉捏起来。另有名婢女则弯腰屈膝,为她倒酒,双手奉到她面前。
美婢美目盈盈,色美而柔情,略一弯腰,便显现出窈窕的身材。
苟纭章接过酒杯,往旁边的萧觉声瞥了一眼,见到他是同样的待遇,不由暗道这贾管事真是会来事,这不明不暗的意味,倒是叫人不好拆穿。
只不过,一个行宫管事,在她这个正牌王妃面前,都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顶风行事,向萧觉声弄出献美婢的这一套,想必私底下对她和萧觉声不睦的消息很了解。
她顿了顿就收回目光,没有吭声。
贾管事将她的动作收入眼底,见状,朝身旁的婢女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们去萧觉声身边伺候。
苟纭章耳清目明,将一切看得清晰,却只是淡笑,丝毫没有要制止的意思,端起婢女送来的酒杯,仰头喝了一口。
“还喝酒?”萧觉声忽然出声,抬手让身边婢女的停下服侍。
他身边几位美婢停下手上的动作,面面相觑,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对了。
苟纭章捏着酒杯,正要婢女再倒一杯,闻声朝他看了一眼,有些疑惑。萧觉声指了指小腿,用眼神告诉她,“受伤了,就别喝酒了。”
正好婢女将酒杯倒满,又递到她手上,她端着酒杯,停了一下,然后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仰头饮尽。
萧觉声不由地“啧”了一声。
几位美婢惶惶不安,在请罪和退下之中犹豫。
正在此时,殿外有笛声响起,三位样貌清俊的年轻男乐师各持乐器,走到大殿中央。
贾管事的目光落在苟纭章身上,笑着向她介绍道:“这三位是京都城里有名的三音公子,通识音律,奴才特地请来,为王爷王妃助兴。”
苟纭章抬起头,目光在三个乐师之中环视一圈,一时有些啼笑皆非。
还不算厚此薄彼,知道两处讨好,这贾管事还真是个滑头。
她瞧了三人一眼,饶有兴趣地问:“你们都会奏什么曲,《阳春》、《白雪》会吗?”
三人齐齐行礼,站在中间,看起来最为儒雅的一男子不卑不亢地回道:“回王妃,我等略识得此曲,只不大精通,若有不通之处,还望王爷、王妃海涵。”
这是一番客套话,既然能名满京都,被贾管事千里迢迢请到行宫,想必不是等闲之辈。
《阳春》取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白雪》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很快,丝竹管弦、与清朗的吟唱声绕梁不散,旋律清新流畅,节奏轻松明快,瞬间就驱散了殿内暗中滋生的浊气。
殿内的两位主要人物,就在这样美妙的氛围中,各自安静地享用珍馐美食,不仅吝啬眼神于身旁眼前的美人美男,甚至彼此也不怎么交谈。
贾管事暗中看来看去,十分不解。
明明这对新婚夫妇看起来就非常的不合,怎么就——失算了呢?
贾管事不明白,乐师严竹也不明白,待《阳春》《白雪》都奏完之后,他的目光,不自觉往那容貌张扬的王妃看了一眼。
世间传闻她蛮横无理,秉性残暴,可也着实美丽。
正踌躇着要说话,却感觉到一股阴森、压迫十足的视线袭来,严竹微微抬头,对上了谨王的视线,心中咯噔一下,连忙低下头。
萧觉声瞧清他的小动作,心中不悦,挥了挥手,道:“都退下吧。”
贾管事犹疑不定,抬头看去,在看到他目中不善的眼神时,立即朝殿内众人招手,带着所有人退出殿外。
苟纭章又饮下了一杯酒,莫名其妙地看他,“好好的,又发什么疯。”
萧觉声起身走到她面前,夺下她手中的酒杯,咬牙恨恨道:“叫你别喝了还喝,生怕自个长命百岁是吗?”
“喝两杯酒,还能毒死我不成。”苟纭章嘁了一声,很是不以为然,“人活一世,若事事都拘谨束缚,就算小心翼翼活到一百岁,又有什么趣味?”
萧觉声一脸无奈,将桌上的酒壶挑起来,放到了一旁,然后一扫衣摆,在她身边坐下。
苟纭章瞥了他一眼,往旁别挪了挪,他旋即瞪了她一眼,一只手抓住矮座的一只脚,连人带座拉了回去。
“别动,听我说。”萧觉声压低了声音,偏头在她耳畔低语,“这个贾管事不简单,不知道是陛下还是太子派来的人,我们恐怕被监视了。”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根,像羽毛一样,撩得肌肤泛痒。苟纭章往旁边偏了偏头,拧眉看他,疑问:“你怎么知道?”
话刚问出,萧觉声像看白痴一样看她,苟纭章撇撇嘴。
是了,萧觉声什么人,整个京都,敢在他头上动土的,除了他那一家子还能有谁。
只不过,贾管事是想要试探他们?
“为什么要监视你?”苟纭章问。
“是我们。”萧觉声加重了声音,“太子的登基大典己经定下,就在五月初八,当初父皇登基的时候,遇到了很多意外,你应该听说过。所以这次太子登基,父皇非常谨慎,绝不会让京都和皇宫出现一点意外。”
当今圣上,乃是中宫嫡长子,先帝在位的时候,他是最贤能、最卖力,也是最受百官拥护的皇子。因为先帝忌惮皇子们的权势太大,怕越过了自己,迟迟不肯立太子。从而引得八王党争不断,十年内,有五位皇子被贬,下场凄惨。
萧钧兢兢业业,谨小慎微,好容易熬到先帝崩逝。他作为嫡长子,又是当时权势最大的皇子,很快就清除异己,非常顺利地登上皇位。
但是在登基大典和祭拜天地的时候,仪仗遭到了接二连三的袭击,萧钧差点连性命都交代在路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因为多年经历惨痛,所以等到他做父亲、做皇帝的时候,对先帝曾经的手段和行为深恶痛绝。
他要做得跟先帝完全不一样,他要给自己的嫡长子所有的一切,从萧闻礼出生的那一刻,就下圣旨立之为储君,倾尽全力培养,并且不给其他的皇子一点希望和机会,在他们的野心露出一点苗头,就狠狠打压消灭。
登基大典,他势必要保证太子能够顺利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