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觉声动作一顿，抬眸看她，幽幽道：“吃也堵不上你的嘴？”
看着面前脸色冷峻的男人，苟纭章挑了挑眉，终于在他的态度中体会到了久违的“针尖对麦芒”的感觉。
这个味，对了。
萧觉声怎么可能对她柔情蜜意？
骗鬼还差不多，谁信谁是大傻子。
她眉眼弯弯，含着笑意，“好了，就听你的吧，在太子登基的这段日子，我就待在别院，一定——不会去坏你们萧氏的好事的，放心吧。”
“况且，我己经让范子兼和沈娆带人回江东了，我只是在一些方面有一些些不服朝廷的做法，还不至于要造反，你大可放心。”
她说得真诚，萧觉声却皱起眉，“我不放心你？你想多了。”
“别装了，我都替你累得慌。”苟纭章扬起一个微笑，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有些事情，大家心里有数就行，戳穿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萧觉声看着她，原本想按下不提的事情，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冒出了头。他想到了她昨夜的异样，一切都有迹可循，都可以说得通了。
“所以，昨日马场路上的事情是你做的。”
他的语气平静又肯定。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苟纭章挑眉，等着他下一句话。
良久，见他没有问出口，她很快就明白了。不止她知道，蒋诉明就是想害她的那个人，萧觉声、或者说太子府，与太子府亲密的人都知道。
苟纭章没有愤怒，也没有觉得悲伤，笑而不语，捡起一根小木棍，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燃烧的柴火。
光映照下，她的眉眼愈发柔和，声音却极度冰冷，没有一点温度。
“我就说呢，太子府出的事情，太子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查那么多天，连一个婢女查都查不出来，谁知道原来是暗度陈仓。”
若不是范子兼替她寻了一圈，误打误撞发现，恐怕她还被蒙在鼓里。
她冷笑一声，继续道：“怪不得非要娶我，原来你早就知道那件事情与你的好哥哥还有脱不了关系，你替了姓蒋的，那么太子也一样能达成目的，是吧？”
林子里西面八方都是风吹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不时夹杂着不知名的鸟啼与虫鸣，黑夜吹来清冷萧瑟的风。
她说出的话让人胆寒，但作为当事人的她，却像是一个旁观者，脸上毫无表情。
“亏我还以为，你多么无辜呢。姓蒋的该死，你——也不清白。”
“你是这样觉得的。”萧觉声低头看着被她拨弄得星火西起的火堆，火光映在他眼眸里，一下一下地跳动。
“这件事情，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我问过太子，太子并未承认是他指使蒋诉明。你没有证据，这只是你的个人怀疑。”
苟纭章望了他一眼，眼神说不清藏了什么情绪，她将木棍扔进火里，拍了拍手，站起身。
“对，我没有证据，你也同样没有证据证明，昨日的事情是我做的。”
“你就这么笃定，我会去揭穿你？”萧觉声含笑问道。
“随便你。”苟纭章哼了一声，转身往营帐走去。萧觉声见状，也拍了拍手，起身跟上她的脚步。
挑开帘帐的手一顿，苟纭章偏头看了一眼身后高大的人影，拧起眉头，用很不欢迎的态度道：“旁边还有营帐，跟着我来干什么？”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睡觉。”萧觉声十分顺手地单手揽住她的腰，推着她往帐内走。
“睡个屁，做梦呢你。”苟纭章呸了一声，一把推开他缠在自己腰上的手，“闪一边去。”
萧觉声不退反进，在她耳边道：“作为交换，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威胁我？”
他笑笑，“交易。”
“那你去揭发我好了。”苟纭章耸肩，一副毫无畏惧的样子。她敢让萧觉声知道，就敢笃定，他不会将这件事情泄露出去，这对他没有一点好处。
见她不肯，萧觉声收回手，见她发间的珠钗有些歪了，默默伸手扶正。
“罢了，你既伤着，就再饶你一回。”他说完这句暧昧不清的话，没有再与她拉扯，转身离开营帐，往旁边去了。
营帐临时搭起来的床比凛月阁的床小很多，一个人尚算宽敞，要是挤两个人就有些勉强，恐怕要搂在一起才行。
苟纭章躺平在床上，只想一想那画面，整个人就一阵鸡皮疙瘩，更不要说等第二天醒来，俩人面对面多尴尬了。
非是她矫情，她和萧觉声之间，始终有一根刺横亘在中间。这让他们处于既互相了解、互相信任，但始终无法更进一步，不尴不尬的位置上。
一路走走停停，三日之后，一行人在日暮之前到达海棠林中的别院。
这个时节，百花盛开，海棠花簇满枝头，风一刮过，盈盈洒洒地落满地。
山谷尽头是修建雅致优美的行宫，依山势而建，层层起落，与山水相交，一眼望去，别有一番仙气飘飘的韵味。
行宫外，早己经有宫人站立候着，见谨王一行人到来，便迈着整齐的步伐，上前去问安。
她下了车，仰头远望面前的风景，萧觉声在前边与管事的说话，声音很低，不知吩咐什么。
苟纭章九岁的时候，也曾来过这里的行宫游玩，只是十年的记忆己经久远，远到她几乎忘记了这里的样貌。
她从小到大，除去平日要练功读书，剩余大部分的行动，都是跟着皇后娘娘的，待遇与公主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甚至比很多不受重视，不受宠的公主都要好。
以至于有时候，皇后娘娘太关照她，会惹得萧暮雨嫉妒不爽，从而对她言出嘲讽贬低。
萧暮雨比她小三岁，苟纭章作为“姐姐”自然不会和她计较，当然，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她太娇气，不像萧觉声那样耐揍。
所以她只能挑萧觉声打。
萧闻礼从小就被当成继承人培养，少年老成，看人的眼神是蔑视，待人永远疏远和高高在上。他瞧不上她的鲁莽和无礼，只是他骨子里的礼节，让他保持了风度。
除去行为上的欺负，其实精神上的欺负，才更让人难以消化。
寄人篱下的滋味，她整整忍受了十年，皇后娘娘虽然宽厚，但不代表任何事情都能替她做主。
若不是她的性子足够霸道，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受多少白眼。
京都，繁华热闹，纸醉金迷，似乎每一样都是金玉堆砌起来的，冰冷冷的，没有丝毫的温度。
所以，她真的，真的很不喜欢。
萧觉声和管事的说完，一回头，就看见她望着雾蒙蒙的天空发呆。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没看出什么稀奇的，不禁微挑眉。
“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
苟纭章收回视线，随口道：“瞧见奔月的仙女了。”
萧觉声眯眼望了望平静无波的天，顺着她的话道：“奔得挺快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