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裹着潮气灌进囚室,裴砚的指尖早己冻得发木。
他低头看着布包上渗出的血痕——方才用碎瓷划开掌心时,他特意选了最浅的角度,可誊抄证据时总忍不住用力,伤口便又裂开了。
"咚——"更夫的梆子声惊得草堆里的老鼠窜出去半尺。
裴砚借着月光数了数最后一页纸的行数,终于在"李记米行"的账册抄本末尾落下最后一笔。
朱笔尖悬在纸上方,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检测到伪造田契模板,修改成功,案绩值+80。"
他松了松发酸的手腕,这才发现后颈全是冷汗。
周老汉被李府护院打断的腿、孙西娘被抢的祖宅地契、还有大牢里那个因交不起"火耗银"被打死的庄稼汉......这些画面在眼前走马灯似的转,最后定格在李老爷昨天拍桌时,金护甲刮过茶盏的刺耳声响。
"得赶在天亮前把这三份证据送出去。"裴砚把抄好的纸页叠成三叠,用衣襟上撕下的布条捆紧。
布角沾着血,倒像朵蔫了的红梅。
他摸了摸怀里的朱笔,笔杆上的缠枝莲纹硌着心口——这是前任司户留下的,当年那位大人就是用它挑破了七桩县太爷都压着的冤案。
窗棂泛起鱼肚白时,囚室的锁簧"咔嗒"一响。
张叔端着粗陶碗进来,碗里的热粥腾着热气:"裴司户,刘知县让我来请您。"他压低声音,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您昨夜塞给我的纸包,我天没亮就翻墙送到后堂了。"
裴砚接过碗,粥里的姜丝辣得鼻尖发酸。
他三两口喝完,跟着张叔往县衙正堂走。
晨雾里,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轻响,他听见自己的官靴踩在青石板上,"哒哒"声比往日都响。
正堂里己经坐了七八个官员。
刘知县坐在上首,官服前襟还沾着粥渍,显然是刚从被窝里被叫起来的。
县尉王九站在左下首,腰刀没佩,手却一首攥着腰带,指节发白。
李老爷穿着月白湖绸衫,斜倚着椅背喝茶,茶盏碰在案上"当啷"响:"刘大令,这裴司户伪造文书,您可得给老夫做主。"
裴砚站在堂中,朱笔"啪"地拍在案上。
笔杆上的缠枝莲在晨光里泛着暗金:"李老爷要做主?
那不妨先看看这东西。"他从怀里掏出抄好的账册,"贵府名下的'福源米行',三年间往州城送了十七车糙米,账面却记成'赈灾粮'。
可上个月州仓的赈灾记录里,连半粒米都没您家的。"
李老爷的茶盏"哐当"掉在地上。
王九猛地往前跨了半步,又被刘知县咳嗽一声逼得退回去。
裴砚翻开第二份纸页:"再看这田契。
周家庄的三十亩地,您说是用五十两买的——可周老汉说,您让人把他儿子绑在马棚里,拿烙铁烫脚底板时,他按手印的手都在抖。"
堂下传来抽气声。
户房的钱典史凑过去看,眼镜片上的反光突然晃了晃:"这......这契纸上的官印纹路不对!
真的县印边缘有三道细痕,这张......"
"还有这个。"裴砚举起第三叠纸,"王明的纸条说您送了八箱礼去府城。
我让人截下了——八箱'土特产'里,最底下一层全是金叶子,每片都刻着'李记银楼'的标记。"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王九煞白的脸,"王县尉,您上个月往家里寄的三十两银子,是不是也来自这金叶子?"
王九"扑通"跪在地上,额头砸在青石板上:"小的糊涂!
是李老爷说......"
"住口!"李老爷抄起茶盘砸过去,却被突然冲进来的张武制住。
这位平时总眯眼笑的捕快,此刻像头发了狠的豹子,反剪着李老爷的胳膊:"裴司户昨夜让我带人守在城门,您那八箱礼,现在正搁在府城按察司门口呢。"
李老爷的金护甲刮过张武的手背,带出几道血痕。
他突然拔高了声音:"刘大令!
你我可是连过宗谱的......"
"住嘴!"刘知县猛地拍案,茶盏跳起来又摔下去。
他盯着裴砚手里的证据,喉结动了动,"去把周老汉、孙西娘都传来。
还有,让仵作去验马棚里那具骸骨——上个月说坠井死的长工,我就觉得蹊跷。"
堂外的喧闹声渐渐大起来。
裴砚透过廊下的竹帘,看见几个系着蓝布围裙的妇人扶着周老汉,手里举着破了边的地契;孙西娘的儿子攥着块染血的布,那是他娘被护院打的时候咬在嘴里的。
"青天大老爷!"周老汉跪在堂前,断腿碰在地上发出闷响,"裴司户替小老儿要回地契那天,我在祖坟前磕了三个响头......"
"够了!"李老爷突然瘫坐在地,金冠歪在一边,"你们赢了。"他盯着裴砚腰间的朱笔,声音突然发颤,"当年那支笔......你从哪儿弄来的?"
裴砚的手指在朱笔上轻轻一抚。
前任司户的绝笔信还在抽屉里锁着,信里说这朱笔是他娘的陪嫁,而他娘......他压下翻涌的情绪,对张武点点头:"带下去吧。"
日头升到正空时,县衙外的青石板上己经跪了半条街的百姓。
有人往裴砚脚边塞煮鸡蛋,有人举着写了"明镜高悬"的红绸,还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把手里的糖人硬塞进他手里:"我爹说,裴大哥哥比说书人讲的包青天还厉害!"
裴砚被挤得往后退,后背抵上了司户房的木门。
他摸出怀里的密函——不知何时,衙役送来的,封皮上盖着"京中急递"的朱砂印。
手指刚碰到封泥,系统提示音又响了:"检测到密函来源异常,案绩值+100。"
他望着窗外晃动的人头,又低头看了看腰间的朱笔。
晨光里,缠枝莲纹泛着温润的光,像极了记忆里,母亲临终前塞进他手里的那支笔杆。
密函在掌心渐渐发烫。裴砚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司户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