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盆地的高粱红了。沉甸甸的穗子压弯枝头，在风中掀起层层波浪，与演武场上的赤色旌旗相互映衬。诸葛瞻勒住胯下的大宛良驹，望着远处尘土飞扬的队列，新制的精铁马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如同一双双蛰伏的眼睛。
“子思，看！”姜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蛇矛指向正在集结的骑兵方阵，“自从装备了南中的精铁马镫，骑兵冲锋的冲击力提升了三成。”老将的铠甲上还沾着晨露，显然己在此观察多时。
诸葛瞻眯起眼睛，只见三百名骑兵正以楔形阵冲锋，马蹄踏碎晨霜，发出整齐的轰鸣。每个骑兵的左脚都稳稳踩在马镫上，右手持短弩，左手握斩马刀，阵型在转向时依然保持着惊人的凝聚力。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没有马镫时，骑兵只能依靠双腿马腹，稍有不慎便会坠马。
“伯约将军，”诸葛瞻摸了摸腰间的青釭剑，“让他们试试‘雁翎阵’如何？据太学工坊的推演，这种阵型在山地战中可减少三成伤亡。”
姜维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正有此意。”他挥动手中的令旗，红色旗语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骑兵们见状，迅速变阵，如同一群展翅的大雁，两翼舒展，中军收紧，向着模拟敌阵的草人冲去。
短弩的破空声此起彼伏，草人的头颅纷纷落地。诸葛瞻注意到，部分骑兵在放箭后未能及时收势，阵型出现细微混乱。他皱眉道：“马镫虽稳，但士兵们还不适应边骑边射的节奏。或许可以在马镫上刻上防滑纹，同时加强腰部力量的训练。”
姜维点头，从腰间解下酒囊递给诸葛瞻：“你带来的南中工匠果然了得，这些精铁马镫比之前的青铜制品轻了两斤，却坚固三倍。不过……”他望着远处的秦岭，声音低沉，“郭淮在陈仓道增兵三万，怕是己经察觉了我们的动向。”
正午时分，演武场响起收兵的号角。士兵们牵着战马饮水，汗湿的马衣上蒸腾着热气。诸葛瞻蹲下身，仔细检查一名骑兵的马镫，发现铁环与马鞍的连接处有磨损痕迹。“这里需要加固，”他对一旁的工匠说道，“用南中带来的白芨胶混合铜钉，应该能解决问题。”
工匠点头称是，从工具箱中取出胶泥和铜钉，熟练地修补起来。诸葛瞻注意到，这名工匠的袖口绣着南中特有的火纹，正是孟获部众的标志。想起建宁盟誓时的铜鼓声，他不禁感慨：“当年丞相七擒孟获，要的不是臣服，而是心服。如今南中工匠能为汉中骑兵铸镫，才是真正的‘汉夷一家’。”
姜维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向演武场东侧：“看，那是沓中调来的羌骑。他们天生善骑，却对马镫一无所知。这几日竟主动向汉军士卒请教，真是难得。”
诸葛瞻望去，只见几名羌族青年正围着汉军骑兵，比比划划地交流。其中一人突然翻身上马，踩着马镫做出劈刺动作，虽然动作生疏，却透出一股认真劲儿。远处的高粱地里，几个汉家孩童躲在秸秆后，好奇地看着这些异族战士。
黄昏时分，演武场笼罩在金色的余晖中。姜维下令进行最后一项演练：骑兵与步兵的协同作战。随着令旗挥动，步兵方阵迅速结成龟甲阵，骑兵则绕到敌后，准备包抄。
“杀——”
喊杀声中，诸葛瞻忽然发现一名骑兵的马镫脱落，整个人从马上摔下。他的心猛地一紧，却见那名士兵迅速翻滚起身，抽出佩刀加入步兵战阵，动作行云流水，毫无滞涩。
“好！”姜维大声喝彩，“这才是我蜀汉的儿郎！无论骑马还是步战，都是一等一的勇士！”
演练结束后，诸葛瞻找到那名坠马的士兵。小伙子名叫张虎，来自巴西郡，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校尉，”他摸着后脑勺傻笑，“这马镫虽好，可俺总担心摔下来。刚才那一下，倒让俺想通了——就算坠马，咱也能接着打！”
诸葛瞻拍了拍他的肩膀，从袖中取出一枚铜制徽章，上面刻着“飞骑”二字：“把这个交给你们屯长。从今日起，你们便是汉中的飞骑营。”张虎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攥着徽章的手微微发抖。
夜幕降临，演武场点起篝火。姜维与诸葛瞻坐在土坡上，望着星空下休整的士兵。远处传来羌笛的声音，曲调粗犷而悠扬，与汉军的羌笛曲略有不同，却同样动人。
“子思，”姜维忽然开口，“你说丞相在天有灵，会看到我们今日的演武吗？”
诸葛瞻望着北斗七星，改制后的星图在他脑海中清晰浮现。斗柄指向西北，正是陇右的方向。“会的，”他轻声道，“丞相当年在五丈原，一定也盼着有这么一天——汉军骑兵纵横陇右，如入无人之境。”
姜维笑了，笑声中带着几分苦涩，几分豪迈：“明日，我想让飞骑营去袭扰郭淮的粮道。你研制的火器竹筒，也该让魏军尝尝滋味了。”
诸葛瞻转头看向姜维，火光映照着老将的脸庞，皱纹深刻如刀刻，却掩不住眼中的战意。他想起七年前在丞相府见过的那个英姿勃发的青年将领，如今虽己两鬓斑白，却依然心怀北伐之志。
“好，”诸葛瞻握紧拳头，“我让阿蛮连夜送来改良后的火器，这次要让郭淮知道，蜀汉的骑兵不仅能冲阵，还能火攻！”
夜风渐起，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升上夜空，宛如点点繁星。诸葛瞻摸了摸腰间的马镫，精铁的触感冰冷而坚实。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但此刻，看着篝火旁有说有笑的汉羌士兵，他忽然坚信，父亲的理想并非遥不可及。
当第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时，演武场的号角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是演练，而是真正的出征。诸葛瞻翻身上马，马镫稳稳托住他的脚掌，如同父亲的手，坚定地托举着蜀汉的未来。
“出发！”姜维的蛇矛指向前方，赤色旌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骑兵们踏着马镫，如黑色的浪潮般涌出演武场，马蹄声震得大地微微颤抖。诸葛瞻回望汉中城，城楼的灯火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如同永恒的星辰。
此去陇右，或许有血雨腥风，或许有艰难险阻。但他知道，只要有这些心怀信念的将士，有这些勇于革新的工匠，有这些渴望和平的百姓，蜀汉的铁骑终有一天会踏碎中原的尘埃，让汉家的旗帜重新飘扬在洛阳城头。
黎明前的黑暗中，诸葛瞻握紧青釭剑，任由战马奔驰。马镫与马刺的碰撞声，如同战鼓的前奏，唤醒了沉睡的群山。而在他身后，汉中的篝火依然燃烧，如同永不熄灭的希望，照亮着每一个为理想而战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