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鬼市蜃影

燕九霄蹲在槐树虬枝上，指尖捻着片枯叶往瓦当上轻轻一掷。枯叶割裂月光，惊起檐角铜铃震颤如鬼泣。他望着巷尾那盏忽明忽暗的琉璃灯，嘴角勾起玩世不恭的弧度——灯下青砖裂成八卦阵的纹路，正是东厂密档交接的暗号。

"三更天，活人钱，哪个不要命的来换命？"

驼背老叟推着独轮车从雾中钻出，车板上堆满沾着墓土的古籍。燕九霄鼻翼微动，嗅到车轴里渗出的龙涎香——这味道半月前在司礼监掌印书房闻到过。他翻身跃下，玄色披风扫过老叟耳畔时，袖中己多了一卷《天工密录》。

"锦衣卫办案！"

暴喝声撕裂雾气，十余柄绣春刀寒光乍现。燕九霄足尖轻点车板，借力翻上酒肆旗杆，怀中密卷却突然渗出腥甜。他瞳孔骤缩：羊脂玉瓶从卷轴中滚落，瓶底北斗七星图泛着幽蓝磷光。

"接着！"

玉瓶抛向追兵的刹那，燕九霄袖中金丝缠住对面茶楼飞檐。锦衣卫百户陆乘风挥刀劈来时，他故意让刀锋擦过鬓角，几缕断发混着血珠坠入青石缝。这伤口得让青鸾姑娘心疼三天，他想着药王谷那截雪白颈子，笑声惊起满街寒鸦。

玉瓶在七八双手间抛接三回，最终被陆乘风攥住。燕九霄蹲在屋脊啃着顺来的柿饼，看那群鹰犬因争夺秘宝乱作一团。当陆乘风拔开瓶塞查验时，他吐出柿核精准击碎巷口灯笼——黑暗降临的瞬间，翡翠簪子己插进某个总旗的后心。

"东厂阉狗害我兄弟！"

怒吼声伴着刀剑相击，燕九霄满意地舔去指尖柿霜。那簪子是从曹公公第十二房对食头上顺的，此刻正躺在他袖袋里，沾着锦衣卫的血。

青鸾捏着金针挑开尸身衣襟，针尖在烛火下泛起靛蓝。这具从乱葬岗挖出的尸体心脏长满菌丝，菌丝缝里竟嵌着半片翡翠——与今晨燕九霄送来的簪头纹路相同。

"青鸾姑娘验尸，可比大理寺那帮废物风雅多了。"

窗棂轻响，燕九霄倒挂在房梁，发梢垂落药汤里激起涟漪。青鸾头也不抬，金针化作流光钉向他咽喉，却被他用牙咬住针尾。

"羊脂玉瓶里的曼陀罗汁，掺了苗疆蛊毒。"青鸾碾碎菌丝，灰烬在瓷碗里凝成北斗图案，"东厂要的不是密档，是药王谷的《神农百草经》。"

燕九霄翻身落地，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的糖炒栗子。栗壳在烛台上垒成七颗星，正与碗中灰烬图形吻合。"陆乘风今早带人封了琉璃厂十七家铺子，说是搜查白莲教余孽。"他剥开栗子递过去，"其实在找这个。"

栗肉滚进药碗，菌丝灰烬突然聚成箭头指向东北。青鸾霍然起身，药柜第三格暗格里，《天工密录》正渗出墨香——那根本不是典籍，而是用尸油浸泡过的地图。

燕九霄踩着浮尸跃上乌篷船，船头老妪的渔灯照出河底沉棺。棺盖缝隙卡着半枚翡翠簪头，与他袖中那支恰好能拼成并蒂莲。水鬼突然拽住他脚踝往下拖时，青鸾的金针己钉穿那苍白的腕骨。

"东厂七年前在药王谷试炼的活尸。"青鸾割开尸体头皮，露出墨家机关齿轮，"曹无伤用这些玩意当信使，比信鸽快多了。"

燕九霄用簪头撬开沉棺，腐尸怀中玉瓶赫然刻着药王谷徽记。瓶中药丸遇空气自燃，火光照亮棺内壁刻字——"嘉靖二十八年九月十八，地宫启"。

河面忽起浓雾，数十盏幽冥灯顺流而下。燕九霄揽住青鸾的腰跃上桅杆，看那些灯船撞上沉棺。爆炸的气浪掀翻乌篷船，火光中浮现北斗七星倒影，星位正对应皇陵方位。

"陆乘风在查白莲教。"青鸾扯下他腰间酒壶泼向火光，蓝焰窜起三丈高，"但真正要开地宫的，是曹无伤。"

燕九霄仰头饮尽残酒，琥珀色液体顺着喉结滑落。他摸出那对翡翠簪子，簪头北斗纹路在火光中与星图重叠。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雾气时，他忽然将其中一支插进青鸾发髻。

"劳烦姑娘替我收着。"他笑着指向皇陵方向，"等陆乘风掘出另外五支，就能凑成北斗匙了。"

陆乘风盯着案上七支翡翠簪，每支簪头的星图碎片都沾着不同人的血。最旧那支刻着景泰年号，最新这支今晨刚从白莲教香主心口拔出。当他把簪子按北斗方位排列时，铁链突然哗啦作响。

被吊着的东厂档头疯狂挣扎，胸口刺青渗出黑血凝成日期——嘉靖二十八年九月十八。陆乘风掰开他牙关，舌根下埋着的铜哨刻着药王谷密纹。

窗外飘进糖炒栗子香，陆乘风猛然掷出绣春刀。刀锋劈开窗纸钉在槐树上，燕九霄正蹲在树杈抛接栗子。"陆大人集齐北斗匙，可别忘了分小弟一杯羹。"他吐出栗壳击中档头眉心，尸体突然爆出菌丝缠向陆乘风。

青鸾的金针雨及时钉住菌丝，燕九霄趁机掠走两支簪子。他在屋顶回头轻笑时，晨曦恰好照亮簪头缺失的北斗天枢与天璇位。

"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