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国被媳妇拿捏了，这事儿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就在李家屯传遍了。
“听说了吗？老李家那个儿媳王秋香，昨天把李宝国给治得服服帖帖。”
村头大槐树下，几个妇人围在一起扯闲篇，瓜子壳吐了一地。
“可不是！还把她婆婆给顶回去了。”
“粮食愣是一点没给老大家！”
“啧啧，这还是以前那个闷葫芦王秋香吗？”
“怕不是被厉害鬼上身了。”
这些村妇语气里夹杂着惊奇，又带着嘲讽。
李乐对自己在村里流传开的泼妇名声充耳不闻。
正是她想要的。
在这穷乡僻壤，软弱只会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她要的就是让人知道，现在的王秋香不好惹！算是暂时帮之前的亲妈出了口恶气。
可是，眼下最要紧的是改变家里快要揭不开锅的现状。
李乐打开那个破旧的米缸，里面只剩浅浅一层糙米。最多撑个三五天。
她走到里屋，李宝国正缩头缩脑地编着一个破筐。
“李宝国。”
男人一个激灵，手里的柳条都掉了。
“哎，秋香，啥事？”
李乐心里有了主意，吩咐李宝国道。
“从明天起，你跟我上山。”
李宝国脸都白了。
“上山？上山干啥？那多危险！”
李乐把心里的计划简明扼要地跟李宝国说清楚。
“进山采东西卖钱，布几个陷阱，看看能不能带几只野兔野鸡。”
李宝国头摇得像拨浪鼓，结结巴巴地说。
“那不是不务正业吗？”
“队里知道了，要是扣工分咋办？”
农民在地里刨食才是正经营生。这是李宝国刻在骨子里的认知。
李乐也不恼，不温不火地问道。
“你那点工分能让我们娘仨吃饱饭吗？能让孩子冬天有厚棉衣穿吗？？”
李宝国被问住了。
“再说生产队也搞不了多久。”
李乐这话一出，吓的李宝国赶紧去把窗户关上。
“秋香，话可不敢乱说。”
李乐看着李宝国这副窝囊样，气不打一处来。
“你要是不想去，也行。”
“那就等着你娘和你妹再来抢粮食。等着我们娘仨饿死、冻死！”
李宝国猛地打了个哆嗦，想起昨天跟李乐承诺的话。
“我去！”
李宝国咬着牙挤出这两个字。
李乐从墙角旮旯里翻出一些干枯的草药，拿到李宝国面前教他辨认。
“这种叫天麻，冬天的天麻质地更好。镇上的药店收。”
“这是桦树茸，长在白桦树上。”
“木耳你见过的，潮湿的树上多的是。晒干了也能卖钱。”
李乐把这些东西的样貌、习性、采摘方法都细细讲给李宝国听。
夜深了。
李乐躺在炕上，没有丝毫睡意。她轻轻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
她必须尽快赚到钱，改善眼下的困境。
她要让全家人过上好日子。这个念头像一团火，在她心里烧得旺旺的。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李乐就叫醒李宝国，催着他跟自己一起上山。
李宝国背着个破旧的背篓，手里拿着一把豁了口的柴刀。
他一步三挪地跟在李乐身后，走得比李乐这个孕妇还要慢。
山路不算太陡峭，他们沿着放羊人踏出的小路往山里走。
李宝国的额头上很快渗出了汗珠，呼吸也有些喘。
“媳妇，咱到底要采啥啊？”他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忐忑。
李乐脚步不停。
“昨晚跟你说的那些，睡一觉都忘啦？”
李乐没指望李宝国一下子就能脱胎换骨。
这种常年被压抑的懦弱，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过来的。
“记着呢，天麻、白桦茸、木耳……”李宝国小声嘟囔。
李乐在一片灌木丛边停下，指着一株不起眼的植物。
“喏，这就是柴胡。”
“看清楚它的叶片形状，还有根茎的颜色。”
她拔起一株，将泥土略作清理，递到李宝国面前。
“这种东西，喜阳，多长在山坡上。”
李宝国瞪大眼睛，凑过去仔细瞧。
这草他以前见过无数次，只当是寻常野草。哪里想过能卖钱。
李乐又指着一棵朽木上探头探脑的几朵黑褐色菌子。
“你看，这些不就是木耳么？”
“记住，要挑背面绒毛少，肉质厚的。”
此刻在李宝国眼中，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一遍笨拙地学着辨认，一边手脚不太麻利地采摘着。
第一次采山货，李宝国效率自然高不到哪里去。不是认错了草，就是差点把有毒的菌子当成宝贝。
李乐也不责怪李宝国笨，只是在他犯错的时候，耐心地纠正。
“那个不是，叶子对不上。”
“那个有毒，颜色太艳的不要碰。”
李宝国被说得面红耳赤，心里又急又慌。
正在李宝国手忙脚乱间，不远处传来了说话声。
“哟，这不是宝国吗？”
“咋的，今儿个也舍得爬山了？”
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戏谑。
李宝国浑身一僵，抬头望去。是村里有名的长舌妇刘嫂子，旁边还跟着两个婆娘。
她们没人都挎着一个大篮子，看样子也是来山里碰运气的。
刘嫂子上下打量着李宝国。又瞟了一眼旁边神色冷淡的李乐，怪笑道。
“宝国啊，听说你家婆娘厉害了。”
“现在都敢指使你上山干活了？真是出息了！”另一个妇人也跟着搭腔。
“可不是，这男人啊，就得婆娘管着才行。”
“听老婆话，会发达！”
阴阳怪气的嘲讽羞得李宝国脸涨得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他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丢人！太丢人了！
一个大男人被婆娘指使着干这种“不务正业”的活计，还要被一帮婆娘当面嘲讽。
李宝国下意识地就想把手里的柴刀和背篓扔了，扭头跑回家去。
然而，李宝国脚刚要挪动。李乐冰冷的眼神就扫了过来。
那眼神，带着一股狠劲，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李宝国稳了稳神，攥紧了手里的柴刀。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一般，闷声闷气地对着那几个妇人“哼”了一声。
然后他继续低头干活，笨拙地辨认着那些能换钱的宝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