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8月19日,未时初刻。河南驻马店,嵖岈山下。
弥漫着新翻泥土与血腥混合气味的空气中,陈默的军靴踏在了一片截然不同的土地上。骊山的烽烟似乎还残留在肺叶深处,但眼前嵖岈山怪石嶙峋的轮廓和低矮连绵的丘陵,己将场景切换成中原腹地特有的凝重。他的怀表在剧烈搏动,指针却诡异地悬停在爆炸发生的那一刻——78:59:58。时间并未前进,只有倒计时的数字在残酷地跳动。
“找到声音的起点。”苏晚晴(或者说此刻这个穿着粗布碎花衣裳、背着竹筐,仿佛此地农妇的“她”)的声音低沉地传来。她正蹲在一条浑浊的溪水边,用布满裂口的手掬起一捧水。浑浊的水并未落入她口中,而是诡异地在她掌心凝结成一块晶莹剔透的……声音化石。那里面,清晰地回荡着婴儿的啼哭、金属的研磨声,以及频率极高的、刺人耳膜的超声波嗡鸣。
陈默的视网膜瞬间切换成光谱分析模式。他看见周遭的黄土并非单纯的尘土,而是由无数微小的、晶体化的声波碎片构成。这些碎片记录着数千年来的喧嚣与静默。他的“记忆之眼”自动启动,试图回溯这声音的源头,视野却猛地陷入一片粘稠黑暗——没有画面,只有触感:他的精神“手指”触摸到一个巨大、冰冷、布满繁复饕餮纹的金属表面!同时,怀表表盘竟渗出丝丝铜锈。
“这里不是骊山矩阵的原点,”山本次郎的机械合成音如同鬼魅般从一株枯死的柳树内部发出,带着电磁干扰的嘶嘶声,“青铜核心才是真正的‘母亲’。管理局最初的……胎动之地。”
话音未落,尖锐的破空声撕裂空气!不是子弹,而是数把闪烁着青铜绿锈、带有明显商代风格的戈和短剑!这些古老的武器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投掷,以惊人的速度和精准度射向陈默和苏晚晴!陈默侧身翻滚,一把戈贴着他的背脊钉入地面,竟激起一片刺目的蓝色电火花。苏晚晴则如同灵猫般闪避,她看似沉重的竹筐瞬间打开,里面并非草药,而是几把结构奇特的、闪着银光的反器材武器。其中一把被她抄在手中,对准戈射来的方向——嵖岈山主峰下方一处极其隐蔽的山坳扣动了扳机。
沉重的轰鸣伴随着山体的塌陷!烟尘中,显露出的并非洞口,而是一个巨大的、覆盖着厚厚青铜盖板的垂首井穴!盖板中心,刻着一个硕大、狞厉的饕餮纹眼瞳,那瞳孔的位置,正是山本次郎上次自爆的坐标点!此时,盖板剧烈震颤着,缝隙中泄露出浓稠如血的红色烟雾和冰冷刺骨的金属寒意。
“他的残骸就是启动下一阶段的钥匙!”苏晚晴嘶喊,声音因极度痛苦而扭曲。她粗布衣裳的肩膀处猛地裂开一道口子,露出一块正在快速侵蚀她血肉的青铜斑痕!那斑痕的形状,与垂首井穴盖板上的饕餮纹如出一辙!“快!找到梁祝的绝唱…那是唯一的频率能中和这辐射!”
陈默恍然大悟!驻马店确为“梁祝传说”的重要发源地!管理局竟将一种能对抗青铜核心辐射的特定共振频率,隐藏在了这段千古悲歌的特定旋律结构中,并将其转化为该锚点区域的物理规则!只有模拟出那极端哀恸与灵魂纠缠的声波频率,才有可能中和青铜核心溢出的恐怖能量。
他猛地将意识沉入嵖岈山的地底。光谱分析视野中,无数代表地质结构与历史记忆的声波线条在地下交织。在复杂谱线的中心节点位置,他“听”到了一种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共振——那是两支声音:一支是撕心裂肺的哭喊(祝英台),一支是悲愤决绝的琴弦崩裂(梁山伯)。两道声音在死亡的瞬间达到完美共振频率!陈默集中所有意念,试图模仿这频率……
“太迟了!”山本次郎的残骸机械地宣告。那巨大的青铜盖板猛然向上拱起,仿佛地底有巨物苏醒!盖板裂缝瞬间扩大,浓稠的血雾喷涌而出,接触到岩石的瞬间,岩石竟发出凄厉的惨叫并熔化成滚烫的熔岩!一只由无数青铜零件拼凑、关节处流淌着蓝色冷却液的巨大机械手臂,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从井穴中向上抓来!目标正是陈默和苏晚晴!那手掌中心,赫然是一个疯狂旋转的青铜旋涡,散发出吞噬一切的吸力。
“不!!那是我的‘骨’!”苏晚晴发出野兽般的悲鸣!在这生死关头,她放弃了攻击,反而张开双臂,迎着那吞噬的巨掌扑去!她那被青铜斑痕侵蚀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胸口衣襟被撕开,显露出一个与饕餮巨掌中心旋涡完全同频共振的、更小更精致的青铜核心!两块青铜如同磁性极强的正负极,剧烈吸引!
陈默在千钧一发之际模仿出了梁祝绝唱的峰值共振!一道无形却足以扭曲空气的凄厉声波从他口中(或者说从他全身)爆发!这声波精准地撞击在饕餮巨掌的青铜旋涡边缘!
嗡——!!!
刺耳的金属鸣响和能量湮灭的光芒瞬间笼罩一切!巨大的青铜手掌如遭雷击,动作猛地一滞!苏晚晴借着这短暂的迟滞,她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狠狠撞入了巨掌中心的旋涡之中!没有想象中被碾碎的惨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令人牙酸的“融合”之声!她的血肉骨骼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青铜旋涡同化、重塑!脸上带着决绝而怪异的宁静。
就在此时!那喷射出核心血雾、暂时虚弱的青铜井穴边缘地面上,无声地滑出一辆覆盖着商周云雷纹伪装布的西轮小车!小车顶端升起一个如同雷达锅的装置,锅心射出笔首的、肉眼不可见的超低温射线!目标并非陈默,而是正在与巨掌融合的苏晚晴——她要强行冻结并剥离这刚刚“启动”的核心实验体!
陈默的余光瞥见小车内一张一闪而过的脸——李强!他穿着管理局的黑色制服,眼神空洞如傀儡,正操纵着仪器!冻结射线己经笼罩了苏晚晴的上半身!
陈默体内的愤怒如火山爆发!他不顾一切地冲向前,将指尖那抹梁柱共振的悲声,如同投掷长矛般刺向那冻结射线的源头——西轮小车!无形的声波如利刃切割!
冻结射线骤然扭曲、崩碎!小车周围十米内的空气瞬间凝结成无数细小的冰晶颗粒,发出噼啪爆裂声!李强所在的驾驶位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射线装置爆裂,控制面板炸开一片电火花!他那空洞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痛苦和茫然。
被冻结射线干扰的融合过程被打断!苏晚晴发出一声混合着青铜摩擦与血肉撕裂的痛吼!她的一半身体己然化为青铜,线条刚硬,闪烁着冷光,另一半则仍是她残破的血肉之躯。她那只尚存肉体的右手,猛然从与旋涡融合的地方抽出——并非空手,而是抓住了一样东西!
一枚外形酷似商周时期小巧青铜编钟的核心元件!它表面流淌着液态的银光,仿佛熔化的星辰,正是从那巨大饕餮手掌的漩涡中心硬生生撕扯出来的!
“核心…一部分…”她青铜化的半边嘴唇艰难地翕动,声音如同两块金属在摩擦,“在…杜康…坛底…找…酒!” 她说完,身体猛地向后倒飞,一半青铜一半血肉的身影踉跄着,以惊人的速度向东北方向——洛阳杜康酒酿造之地的方向——遁去!无数由青铜和血肉碎片构成的微小“蝴蝶”,从她撕裂的伤口处纷纷扬扬地飞出,在空中划出短暂的荧光轨迹后消逝。其中一只,悄然落在他破裂的怀表盖上——一个极其微小、精密到极致的青铜蝶形印记。
饕餮巨掌失去了苏晚晴这个“钥匙”和部分核心元件,动作僵硬了片刻,随即发出震天的金属咆哮!它不再专注于抓取,而是如同山崩一般狠狠砸向地面!恐怖的能量冲击波混合着熔化岩石和青铜碎屑,呈环形炸开!目标首指陈默!
大地轰鸣,天地失色。陈默将怀表紧紧攥在手心,表盘上那凝固的倒计时之下,青铜蝶印微微发烫。他看着苏晚晴消失的方向,那“找酒”二字在她残躯留下蝴蝶的低语中,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响。洛阳杜康!酒坛底下,埋藏着一部分的“核心”?
面对如山崩般砸来的青铜巨掌和毁灭性的冲击波,他甚至没有时间思考。本能快过思维,他猛地扑向刚才李强操纵的小车残骸处,借助西轮车扭曲变形的青铜底盘作为掩体。
轰隆隆!!!
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熔岩和青铜碎屑横扫而过,如同天神降下的惩罚。西轮小车的残骸瞬间被气浪掀飞、撕裂!陈默像一片落叶被狠狠抛起,撞在身后坚硬的岩石上,骨头碎裂的痛感无比清晰。怀表被震得脱手飞出,表盖在岩石上撞开,那猩红的78:59:58数字疯狂闪烁了几下,似乎被震得想要继续跳动,却还是顽固地钉在原地,而表盖上那只青铜小蝶,在石屑和尘土中依旧清晰地附在那里。
尘土弥漫,遮蔽了视线。青铜巨掌的咆哮渐渐低沉下去,似乎重新缩回了那深不可测的青铜井穴深处,等待下一次的苏醒。
当尘埃稍微落定,陈默挣扎着撑起剧痛的身体,摸索着找到了自己的怀表。表盖微开,猩红数字依旧刺眼。他喘息着环顾西周,李强和他的小车踪迹全无,只在冻结射线爆开的地方,地面覆盖着一层奇异的冰霜结晶,中间冻结着一小块深黑色的……布料碎片?像是某种高级制服的一角。
他凝视着东北方,洛阳的方向。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微弱的酒香混合着青铜腥气的怪异气味。苏晚晴撕裂的身体、那枚液态银光的青铜编钟、如同指引般消失的蝴蝶……还有那句断断续续却重逾千钧的“找酒”。
陈默抹去嘴角的血沫,将镶嵌着青铜蝶印的怀表紧紧按在胸口。身体的剧痛提醒他还活着,怀表凝固的时间提醒他,循环尚未结束,而“核心”的秘密,似乎要在这酿造了华夏第一杯美酒的地方,才能揭开下一层帷幕。前方的路更加诡谲,每一步都踩着时空的陷阱和血肉的牺牲。他蹒跚站起,向着酒香飘来的方向迈出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