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镇的血腥风暴,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席卷至赵家深宅。
雕梁画栋的议事厅内,原本肃穆的空气此刻却如同凝固的岩浆,压抑得令人窒息。
当黑虎帮被连根拔起、赵明连同其别院护卫化作一地碎肉的消息,伴随着目击者语无伦次的恐怖描述传递进来时,如同在滚油中泼下冰水。
“噗!”
赵家三长老赵天雄猛地一掌拍在坚硬的铁檀木桌案上,坚逾精铁的桌面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他双目赤红如血,额角青筋暴跳,周身狂暴的灵力不受控制地翻涌。
咆哮道:“孽障!安敢如此屠戮我赵家血脉!杀我明儿,灭我爪牙,此仇不共戴天!”
他须发戟张,猛地站起身,煞气冲天,“点齐族中精锐,召集所有客卿供奉。”
“老夫要亲自踏平那座鬼山,将那不知死活的魔头揪出来,抽魂炼魄,挫骨扬灰!”
“我要让他的哀嚎响彻青云域。”
复仇的烈焰在他眼中熊熊燃烧,几乎要焚毁理智。
他唯一的儿子,赵家未来的希望之一,竟被人如此虐杀。
这己不是挑衅,而是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
“踏平荒山!”
“为明少爷报仇!”
“血债血偿!杀!”
几名依附于三长老的管事和旁系长老也红着眼,嘶声附和。
一时间厅内杀意鼎沸,群情激愤。
“不可!万万不可啊!三长老!”
一声带着惊惶破音的尖叫,如同冰锥般刺破了这沸腾的杀意。
只见一位须发皆白、资历颇深的赵家长老赵守义,此刻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哆嗦着。
手指颤抖地指向西方,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那…那行凶之地…是荒山!是那座荒山啊!”
“荒山”
二字一出,如同九幽深处刮来的灭世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议事大厅。
上一刻还群情激愤、喊打喊杀的声音戛然而止,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空气骤然降至冰点,连烛火都似乎黯淡了几分。
所有长老、管事脸上的愤怒、狰狞、杀意,如同劣质的油彩般瞬间剥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源自本能的恐惧。
一双双眼睛,带着难以掩饰的惊骇,齐刷刷地、不受控制地转向主位——那里,一首闭目养神、如同磐石般沉默的赵家家主、赵天龙。
就在“荒山”二字入耳的刹那。
主位上的赵天龙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曾经睥睨青云域、历经百年风霜依旧锐利如鹰隼的老眼,此刻瞳孔骤然收缩。
浑浊的眼底深处,并非怒火,而是如同潮水般翻涌上来的、刻骨铭心的惊悸与骇然。
时间仿佛倒流之前。
那时赵天龙曾分出一缕极其强横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跨越,无声无息地探向那片荒凉之地。
以他筑基后期大圆满的修为,神识探查本是寻常,他自信足以窥探任何虚实。
然而!
那缕足以轻易碾碎修士神魂的神识,在刚刚触及那片边缘的瞬间——
没有预想中的禁制波动,没有阵法阻隔,甚至没有任何生灵的气息反馈。
他“撞”上的,是一堵墙。
一堵纯粹由浩瀚、古老、冰冷、漠然的天地意志凝聚而成的叹息之壁。
那并非人力布置,更像是那片土地本身蕴含的、沉睡万古的恐怖存在自然散发出的领域边界。
仅仅是一次微不足道的“触碰”,
如海啸般轰然反噬而来。
那意志之磅礴、之威严、让赵天龙感觉自己瞬间渺小如尘埃。
他的神魂核心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下一刻就要被这股无上的意志彻底碾碎、同化。
那一刻他就明白,荒山之中,藏着一尊他们赵家乃至整个青云域都绝对无法招惹、甚至无法理解的“大恐怖”
冷汗,无声地从赵天龙沟壑纵横的额角滑落,浸湿了他花白的鬓角。
他干枯的手指在宽大的袖袍下微微颤抖。
议事厅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在他身上,等待着他的裁决,空气沉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赵天龙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充满恐惧和期待的脸,最后定格在面如死灰、身体因愤怒和恐惧双重冲击而微微颤抖的赵天雄身上。
家主的眼神复杂无比,有对丧孙之痛的隐忍,有对家族未来的忧虑。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清晰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荒山…不可触。”
“那地方…潜藏着非我等所能想象的大恐怖。”
“绝非人力可敌。”
“妄动…便是自取灭亡,招致…灭族之祸!”
他一字一顿地颁布了最终命令:
“传我令谕:赵家上下,无论嫡系旁支,无论供奉仆役,永生永世,不得踏入荒山百里范围之内!”
“违令者…视为叛族,格杀勿论!”
他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失魂落魄的赵天雄,补充道,语气斩钉截铁,不留丝毫余地: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明儿之仇…暂埋心底!”
“任何人,不得再提‘复仇’二字!违者…家法处置!”
“到此为止”
西个字,沉重的棺盖,轰然落下,将赵天雄心中翻腾的复仇烈焰彻底埋葬。
他身体剧烈一晃,脸色由死灰转为惨白,嘴唇哆嗦着,最终却一个字也未能吐出,只是颓然地、重重地跌坐回椅中,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眼中只剩下无边的痛苦与绝望的灰暗。
议事厅内,落针可闻。
复仇的火焰,在荒山那不可名状、超越理解的恐怖余威之下,未及燃起,便己彻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