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的灯泡在汽油味里忽明忽暗。
简嘉的指尖刚触到那页泛黄的值班表，窗外又传来玻璃碎裂声，混着楼下重物拖拽的响动。
周连琛把她往墙角带了两步，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徐助理说电闸五分钟内会被切断，我们得——”
话音未落，简嘉的手在档案盒夹层里顿住。
一张边缘卷起的照片从旧报纸里滑出来，照片上是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穿着缀满亮片的演出服，脸颊上的腮红像两团草莓酱。
背面歪歪扭扭写着“嘉嘉今天笑了”，是用铅笔描了又描的字迹，连“笑”字的撇都洇开了。
“这是我小学三年级六一汇演的照片。”简嘉的声音发颤，“我妈说那天我紧张得忘词，是台下一个阿姨举着小老虎玩偶逗我……”她抬头，正对上周连琛的眼睛。
他倚着档案柜站着，阴影里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青黑，喉结动了动：“你不是第一次出现在我的世界。”
窗外的汽油味突然浓得呛人。
周连琛扯下外套裹住简嘉的肩膀，指腹擦过她发顶时微微发抖：“跟我来。”
隐秘公寓的门开在老城区巷子里。
简嘉跟着他穿过爬满绿萝的围墙，金属门轴发出的吱呀声惊飞了几只麻雀。
门内的景象让她脚步顿住——整面西墙贴满了照片。
从泛黄的一寸证件照到彩色的生活照，时间跨度足有十五年。
小学毕业典礼她举着奖状歪头笑。
初中运动会她蹲在跑道边给同学递矿泉水。
大学社团活动她坐在台阶上织毛线袜。
连她在便利店打工时被雨淋湿发梢的模样都被拍了下来。
每张照片旁都贴着便利贴，字迹和小学照片背面的如出一辙：“2008.6.1 嘉嘉今天笑了，眼睛弯成月牙”“2012.9.28 她给受伤的流浪猫系了红绳，手指被抓出血也没哭”“2019.3.15 她在图书馆看《护理心理学》，翻页时指尖沾了饼干屑”……
“这是……”简嘉的指尖抚过大学那张照片，照片里的自己正抬头和社团学姐说话，而镜头的角度，分明是从三楼阳台俯拍的。
“阿强。”周连琛没看她，对着空气喊了一声。
穿黑风衣的男人从里屋走出来，手里的档案袋边缘泛着毛边，显然被翻看过无数次。
简嘉接过时，一张A4纸滑落在地——是2008年6月1日的跟踪指令，最下方“执行理由”栏写着：“目标与十年前夫人坠楼现场目击者特征高度吻合，需持续观察。”
“你早就知道我？”
简嘉的声音在抖，“还是……一首在操控我？”
周连琛的手指攥住门框，指节发白：“我十二岁那年，在坠楼现场看到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她蹲在血泊里，把妈妈落在地上的银铃铛捡起来，塞进我手里说‘哥哥，这个还给你’。”
他转身时眼眶发红，“后来我让人查，发现你是目击者的女儿。我怕你像所有人一样消失，所以……”
“所以你看着我爸爸生病，看着我休学，看着我为了五千块工资来给你当保姆？”
简嘉的眼泪砸在档案袋上，“你以为你是谁？我人生每一步都在你的计划里吗？”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周太太发来的照片刺得她瞳孔收缩——是刚才那面照片墙的全景，配文只有一行：“你只是他的棋子。”
简嘉猛地推开周连琛。
玄关的风灌进来，吹得满墙照片哗哗作响。
她跑下楼梯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周连琛从背后抱住她，手臂像铁箍般勒着她的腰：“你可以恨我，但别离开我。”
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后，带着哭腔，“我不是今天才爱上你的，我是从十二岁那年，你给我擦眼泪说‘哥哥别怕’的时候，就开始等你了。”
简嘉挣扎的动作顿住。
她想起小时候总做的一个梦：穿黑西装的小男孩蹲在楼梯拐角哭，她给他递了颗水果糖，他攥着糖纸说“谢谢”。
原来不是梦。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
她转身时，眼泪蹭在他衬衫上，洇出深色的印子。
周连琛捧住她的脸，拇指抹去她的泪：“我怕你知道我是周家人，怕你像妈妈一样离开。首到那天你给我织毛线袜，说‘没关系，我陪你’……”
巷口的路灯突然亮起。
阿强的车停在不远处，车窗摇下一条缝，递出个牛皮纸信封。
简嘉接过时，看见信封上用钢笔写着“林老师收”——是她小学班主任的名字。
“刚才在公寓发现的。”阿强声音低哑，“可能和您有关。”
简嘉捏着信封的手微微发抖。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周连琛的手指悄悄勾住她的小拇指，像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
夜风卷起一片枯叶，擦过简嘉的发梢。
她望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突然想起小学时总给她带桂花糕的林妈。
或许，当年那个蹲在血泊里的小女孩，和十二岁的周连琛，都在等一个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