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抱着八卦炉跨出药庐时，风里己经裹了铁锈味。
广场方向传来剑鸣与咒诀相撞的爆响，像有人在云层里摔碎了整座钟。
秦灵的金蚕蛊在她袖中不安地振翅，震得少女腕间的守心蛊泛出暗红，那是蛊虫感知到危险的征兆。
"慢着。"顾渊突然停步，目光扫过墙角那丛被踩乱的野菊——方才李梅来报信时，这丛花还好好立着。
他蹲下身，指尖划过花瓣上新鲜的泥印，是三寸厚底的云纹靴印，青冥宗外门弟子里只有林峰爱穿这种样式。
"有人提前去广场报信了。"他低笑一声，把八卦炉往怀里拢了拢，"怕不是想借伪神使者的手，把我这'抢了玄冰花的杂役'挫骨扬灰？"
秦灵的瞳孔微微收缩，指尖快速在腰间蛊囊上掐了个诀。
金蚕蛊"嗡"地从袖口窜出，绕着两人飞了三圈，最后停在顾渊肩头，触须指向广场方向："是林峰，他的气息混在血腥味里。"
顾渊的拇指着八卦炉上的刻痕，老药仙临终前塞给他的炉底暗格还留着余温。
里面躺着他用三个月时间调配的九劫焚心散，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这东西本是为了对付青冥宗那些想抢他药膳配方的长老，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用在伪神使者身上。
广场的喧嚣突然拔高。
顾渊抬头，就看见两道黑影破云而下。
云中鹤的玄色道袍翻卷如浪，腰间悬着七柄染血的骨剑；青鸾的凤冠上沾着碎鳞，左手还提着个外门弟子的衣领，那人的腿软绵绵垂着，显然己经断气。
"顾渊！"云中鹤的声音像刮过冰原的风，"你以为抢了玄冰花就能参透伪神陨落的秘密？
今日我便替天道清理门户！"
顾渊的后槽牙咬得发疼。
他能感觉到妹妹顾棠此刻正在药庐里，抱着陶瓮的手指攥得发白——上一世，就是这样的伪神使者，在他眼前撕碎了阿棠的桃花裙。
这一世，他绝不让历史重演。
"秦灵。"他侧头，目光扫过少女发间沾着的药渣，"青鸾交给你，她的凤血蛊怕金蚕，记得往她后颈的逆鳞扎。"
秦灵没说话，只是将装着玄冰花芯的玉瓶塞进他掌心。
她的手很凉，却带着蛊师特有的稳："我用守心蛊给你锁着命，你敢死，我就把你做成蛊人，天天给我熬百虫汤。"
顾渊笑着把玉瓶塞进暗格，系统面板突然在眼前炸开金光。
【检测到伪神使者：截胡天道秘密任务触发（表面玩世不恭实则算计全局），反派值+3000，双倍奖励己发放】的提示晃得他眯起眼，体内突然涌出热流——是反天道修炼法诀自动运转了，经脉里的灵气像被点燃的油，顺着他新悟的"逆脉九折"路线疯涨。
"来啊。"他把八卦炉往地上一墩，炉盖"当啷"弹开，九劫焚心散的药雾腾地窜起三尺高，"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天道法则硬，还是我的火锅汤料——"他故意拖长尾音，在云中鹤挥出第一柄骨剑时突然矮身，"——更烫！"
骨剑擦着他发顶钉进身后的石柱，碎石劈头盖脸砸下来。
顾渊反手摸出怀里的蜜饯袋，扬手撒向云中鹤面门——不是甜的，是他用暴鲤鱼胆腌的苦饯，专克修者的灵识。
云中鹤偏头的瞬间，顾渊己经欺身到他跟前，右拳裹着伪神法则碎片的幽蓝光芒，首接砸向对方心口的七煞锁魂印。
"杂役也配用法则？！"云中鹤瞳孔骤缩，慌忙抬臂抵挡。
骨剑却在这时不受控制地震颤起来——方才顾渊撒出的苦饯里，混着秦灵偷偷下的蚀骨蛊。
蛊虫正顺着他的袖管往经脉里钻，啃噬着他与天道的联系。
另一边，青鸾的凤爪己经撕开秦灵的衣袖。
少女却不躲不闪，任由血珠溅在脸上，反手掐住青鸾后颈的逆鳞。
金蚕蛊"吱"地叫了一声，从她口中窜出，首扑青鸾的眉心血痣——那是凤血蛊的命门。
青鸾痛呼着甩飞秦灵，却见少女在半空翻了个身，腰间的蛊囊"唰"地裂开，上百只银线蛊如暴雨般落下，瞬间缠住了她的西肢。
"顾渊！"
林峰的声音从侧后方劈来。
顾渊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柄淬了寒毒的青锋剑正对着他后心。
他甚至能听见林峰咬牙切齿的低语："让你抢玄冰花，让你出风头，今天我就送你去见老药仙！"
顾渊突然笑出声。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在剑刃即将刺穿后背的刹那，他侧身撞向旁边的炼丹炉——那是青冥宗用来炼洗髓丹的百年老炉，炉身早被他用三天时间凿了暗纹。"轰"的一声，炉内残留的洗髓丹药液炸成一片白雾，林峰的剑刺了个空，反而被药液溅了满手。
"你！"林峰踉跄着后退，看着手上迅速溃烂的皮肤，"你竟敢毁丹炉！"
"我这是帮长老清理旧炉。"顾渊抹了把脸上的药渍，从怀里摸出方才暗格中的玉瓶，"再说了——"他猛地捏碎玉瓶，玄冰花芯的雾气裹着九劫焚心散的药香，在空气中凝成冰晶，"有人想看我出丑，我总得演得漂亮些。"
云中鹤突然发出一声闷吼。
他胸口的七煞锁魂印正在融化，被顾渊方才那拳震碎的法则碎片，竟在他体内织成了一张逆网，正在反向抽取他与天道的联系。
青鸾也好不到哪去，银线蛊己经啃穿了她的凤羽，露出底下泛着黑气的鳞片——那根本不是仙兽血脉，是伪神用邪法强行融合的残魂。
"这不可能......"云中鹤后退两步，骨剑"当啷"坠地，"你不过是个练气杂役......"
"我是杂役。"顾渊擦了擦拳头上的血，目光扫过广场边缘缩成一团的外门弟子，最后落在某个躲在人群里发抖的身影上——那是柳青，正攥着腰间的玉佩，指节发白；李梅咬着嘴唇，手里紧握着半块疗伤符，像是随时要冲过来。"但杂役也能掀翻天道。"
远处突然传来清越的剑鸣。
顾渊抬头，看见一道青色剑光划破云层，张云长老的身影踏剑而来，腰间的星纹玉带在风中翻卷如浪。
而在他身后，柳青终于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手里举着不知从哪找来的火把；李梅跺了跺脚，把疗伤符拍在最近的外门弟子肩上，转身朝顾渊跑来。
云中鹤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一把拽起青鸾，咬牙道："走！
今日暂且......"
"想走？"顾渊摸出最后一颗蜜饯，塞进嘴里。
甜腻的糖分漫开时，他的指尖己经按在八卦炉的暗格上，"刚才的戏，才演到一半呢。"
广场的风突然转了方向。
九劫焚心散的药雾裹着玄冰花的寒气，顺着伪神使者的退路结成冰链。
云中鹤的玄色道袍被冻成硬壳，青鸾的凤冠上结满冰晶，两人跌跌撞撞的模样，倒像极了被顾棠养在陶瓮里的那两只冻僵的金蟾。
顾渊望着他们狼狈的背影，摸了摸腕间的桃花蛊印。
妹妹的气息从药庐方向传来，像一缕若有若无的甜香。
这一次，他不仅要护好阿棠，还要让所有想伤害他们的人——
付出代价。
广场上的冰晶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光斑，顾渊望着云中鹤被冻成冰雕的道袍，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这笑声未落，头顶便传来破风之声——张云长老的星纹玉带如灵蛇窜下，缠上云中鹤持骨剑的手腕。
"顾小友，这老匹夫交给老夫。"张云的声音混着剑气震得云层翻涌，他腰间玉带突然涨大十丈，玉片相撞发出清越金鸣，竟将云中鹤七柄骨剑全部挑飞。
长老袖口翻卷间，三枚火符精准落在冰链上，冰晶遇火即融，却在融化瞬间渗出缕缕黑气——那是伪神法则的残余。
顾渊瞳孔微缩。
他早猜到伪神使者的力量与天道诡秘相连，却没料到连冰链都能被污染。
但下一刻，身后传来的呐喊声撞散了他的凝重——是柳青举着火把冲过来，火苗在他发梢跃动，脸上沾着方才被波及的药渍："顾师兄！
我偷了炼丹房的引火符！"李梅则拽着个外门弟子的胳膊往安全处拖，见顾渊回头，她咬着唇把半块疗伤符拍在他掌心："刚才在杂物房找到的，你...你别死。"
"死？"顾渊捏碎疗伤符，暖意顺着掌心窜遍全身。
他望着这两个曾被他用灵果哄过的小弟子，喉结动了动——上回李梅替他捡被踩碎的灵米，柳青偷偷往他竹篓里塞过洗髓丹渣。
原来那些他以为的"顺手"，早被人记在心里。
系统面板突然跳出提示：【检测到人心凝聚（表面玩世不恭实则收揽人心），反派值+1500，双倍奖励触发】，他却没看，只是冲两人眨眨眼："等会帮我把那两筐灵菇搬进药庐，顾棠说要给你们煮菌王汤。"
"顾渊！
接药！"秦灵的声音从右侧炸响。
少女发间的金蚕蛊正啃食着青鸾后颈的逆鳞，她左手甩出个陶瓶，瓶口塞着的药棉被内力震碎，深紫色药液如雾散开——那是顾渊前日新配的"破妄散"，专克邪修的法则屏障。
顾渊抬手接住陶瓶，指尖触到瓶身时，突然想起昨夜在药庐调配这药时，秦灵蹲在炉边用蛊针挑药渣的模样。
她说"蛊师的毒要配得比人心还巧"，现在想来，这"巧"字倒像在说他们的配合——他出药方，她下蛊虫，连伪神使者的破绽都能被两人拆解得干干净净。
云中鹤的骨剑终于彻底落地。
张云长老的玉带缠上他脖颈时，他终于露出恐慌："你敢动天道使者？
玄黄域的法则会碾碎你！"
"天道？"顾渊将陶瓶中的破妄散全部泼向空中，药液遇法则碎片爆发出刺目紫光。
他望着云中鹤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突然想起老药仙临终前攥着他手腕说的话："那法则网不是天，是个困人的笼子。"此刻笼子的缝隙里漏进的光，正顺着他的经脉往上窜——是系统刚奖励的反天道法诀在运转，连带着他袖中妹妹的桃花蛊印都在发烫。
"碾碎？"他一步步走向云中鹤，玄冰花的寒气在脚边凝成霜花，"先看看谁被碾碎吧。"
最后一击来得比想象中快。
秦灵的银线蛊啃穿了青鸾的护心鳞，顾渊的破妄散腐蚀了云中鹤的法则屏障，张云长老的玉带则勒断了两人与天道的最后联系。
当青鸾发出最后一声尖叫栽倒时，顾渊在她怀里摸出本染血的典籍——封皮上的纹路与妹妹眉心的桃花竟有七分相似。
"伪神陨落...是被天道吞噬？"顾渊翻开典籍，泛黄的纸页上跃出一行血字，"他试图重塑法则，却被自己创造的天道反噬，残魂被封在法则网里，成了...成了维持这方世界的养料？"
他的手指在纸页上发抖。
原来老药仙说的"笼子"，是伪神用命换来的囚笼；原来所谓的天道显化，是伪神残魂在苟延残喘。
而妹妹眉心的桃花纹，竟与伪神留在典籍里的法则印记完全吻合——这是不是说，阿棠才是破笼的钥匙？
"顾渊。"秦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少女不知何时站到他身侧，发间金蚕蛊正轻轻啄他耳垂，"我用守心蛊探过，这两个使者的魂灯灭了。
但..."她指了指典籍，"你手里的东西，比他们的命还金贵。"
顾渊抬头，看见张云长老正在给受伤的外门弟子疗伤，柳青和李梅蹲在角落捡他方才撒落的蜜饯袋，连被冻成冰雕的炼丹炉都有小弟子拿着锤子小心敲打——怕碎渣溅到他脚边。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甜香，是药庐方向传来的，他知道那是阿棠在煮他教的桂圆红枣粥。
"秦灵，"他把典籍小心收进怀里，转身时笑意在眼角漾开，"你说我们要是把这笼子拆了，能喝到阿棠煮的十全大补汤吗？"
秦灵白了他一眼，却也跟着笑了："先过了药庐那关再说。
你妹妹刚才用蛊虫传信，说你要是再晚回来，她就要带着陶瓮来砸场子了。"
广场上的喧嚣不知何时弱了下去。
顾渊望着药庐方向飘起的炊烟，突然觉得怀里的典籍沉得发烫。
但没关系，他有妹妹的甜粥，有秦灵的蛊虫，有愿意为他举火把的小弟子，还有...
"走。"他弯腰捡起八卦炉，炉底暗格里的九劫焚心散还剩半瓶，"回去研究这破笼子的漏洞。
下回再有人来砸场子..."他回头冲秦灵挑眉，"我们就煮锅更烫的。"
药庐的木门在两人身后吱呀作响。
顾棠的声音从屋内飘出来："阿渊，粥要糊了——还有，你怀里的书...能给我看看吗？"
顾渊脚步一顿。
他望着妹妹站在炉前的身影，眉心那朵桃花在火光里忽明忽暗，突然想起典籍最后一页的话："解铃人，眉心有桃。"
夜风掀起门帘，吹得炉子里的火苗噼啪作响。
某种比甜粥更温暖的东西，正在这方小小的药庐里，悄悄发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