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的木门被推开时,顾渊的木勺尖先探了进去。
混着当归与茯苓香气的风涌出来,他却先绷紧了脊背——方才那声"咔嗒"像根细针,扎在他后颈。
妹妹顾棠最讨厌有人动她的药柜,可此刻药庐里静得反常,连平时总在捣药的石杵声都没了。
"顾棠?"他喊了一声,尾音带着点发颤的轻。
里间的竹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半张矮榻。
顾棠缩成团的身影裹在月白棉袍里,发梢还沾着几点药汁,显然是熬药膳时靠在案几上睡着了。
顾渊悬着的心脏"咚"地落回原处,木勺"当啷"掉在青石板上——他刚才竟忘了,妹妹向来贪睡,尤其熬完三小时的灵泉鹿胎羹后。
"你妹妹?"秦灵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带着点探究的轻。
她的守心蛊在腕间泛着幽光,金蚕蛊从袖中钻出来,绕着梁上的青铜灯盏转了两圈,又"嗡"地扎进药柜缝隙。
顾渊弯腰捡木勺时,瞥见案几上的青瓷盅。
盅盖半掀着,鹿胎羹表面凝着层淡金色的脂,还冒着若有若无的热气——妹妹定是听见他脚步声,急着掀盖却又困得栽倒了。
他指尖轻轻碰了碰盅沿,温度刚好能入口,喉咙突然有些发涩。
"顾渊!"秦灵的惊呼声打断了他的走神。
少女正半蹲着,指尖抚过药柜最底层的暗格。
暗格里整整齐齐放着七本线装古籍,封皮都用蝉翼纸包着,最上面那本的书脊上,用朱砂写着"破妄录"三个字。
金蚕蛊正扒在书角,触须抖得飞快,像是在传递什么信息。
顾渊两步跨过去,系统面板突然弹出刺目的红光。
【检测到伪神相关典籍】的提示在视网膜上跳动,他喉结动了动,想起方才青鸾残魂消散前那声尖啸——原来老药仙早就在这里布下了局。
"这蛊虫..."他盯着金蚕蛊,"是在催你翻开?"
秦灵点头,指尖刚碰到书脊,暗格里突然腾起一缕紫烟。
烟里裹着细小的虫鸣,像是千万只蛊虫在同时振翅。
她瞳孔骤缩,反手从腰间抽出蛊囊,却见那紫烟并未攻来,反而顺着她的指尖钻进了《破妄录》。
"咔嚓。"
古籍自动翻开到第三页。
泛黄的纸页上,用血字写着一行小字:"伪神畏苦,以百毒为引,炼九劫焚心散。"
顾渊的药膳宗师记忆突然翻涌。
他看见无数药材在脑海里炸开——断肠草的毒腺、寒潭龟的腹甲、还有只有极北冰原才有的玄冰花。
这些名字像烧红的铁,烙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需要的材料..."他声音发哑,"都是能要人命的主。"
秦灵凑过来看,发梢扫过他手背。"断肠草我能在万毒窟找到,寒潭龟的话..."她指尖点着纸页,"苍梧山的寒潭里有一只,白昭长老上次还说它成精了。"说到最后一个名字时,她偷偷瞥了顾渊一眼——这男人总说白昭是"冷脸菩萨",可每次提到那剑修长老,他耳尖都会泛红。
顾渊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他正盯着最后一味材料:玄冰花。
那是生长在极北冰原裂缝里的奇花,每百年才开一朵,花芯里凝着的冰珠能冻住元婴期修士的经脉。
他想起系统面板里的"反派值",现在攒的那些连换半朵玄冰花的零头都不够。
"得截胡。"他突然笑了,指尖敲了敲纸页,"下个月不是有个北域商盟的拍卖会吗?
玄冰花应该会在那出现。"
"你疯了?"秦灵瞪圆了眼睛,"北域商盟背后是返虚期的老怪物!
上回有个金丹修士抢拍,被当场捏成了人干!"
顾渊摸出李梅塞的蜜饯,剥了一颗扔进嘴里。
蜜饯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他望着里间还在熟睡的妹妹,眼神突然冷得像淬了冰。"我妹妹的桃花印,和伪神的法则纹路一模一样。"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再晚三个月,天道法则网就会顺着那桃花,把她的魂魄抽成灯油。"
秦灵的守心蛊突然剧烈震颤。
她这才发现,顾渊腕间的紫色蛊印不知何时连成了完整的桃花形状,和顾棠眉心的印记分毫不差。
少女喉咙发紧,伸手抓住他手腕:"那我和你一起去。
万毒窟的蛊母能帮我们隐匿气息,大不了..."
"没有大不了。"顾渊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我要的不是险中求胜,是让所有想动我妹妹的人,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里间传来细微的动静。
顾棠揉着眼睛掀开竹帘,发顶翘着撮呆毛:"阿渊?
你回来啦?"她一眼看见秦灵,眼睛立刻弯成月牙,"这位姐姐是客人吗?
我熬了鹿胎羹,要尝尝吗?"
秦灵的手猛地抽回。
她望着顾棠眉心淡粉色的桃花印,又想起顾渊方才的话,突然觉得嘴里的蜜饯比黄莲还苦。
"好啊。"她蹲下来,替顾棠理了理乱发,"不过我更想尝尝顾妹妹的手艺。"
顾渊看着她们有说有笑地围到案几旁,系统面板突然弹出新的任务提示:【截胡玄冰花:反派值+5000,触发双倍奖励条件(表面玩世不恭实则算计全局)】。
他摸出木勺搅了搅鹿胎羹,余光瞥见窗外树影里闪过一道青影——像是林峰常穿的那件云纹道袍。
"阿渊?"顾棠递来一碗羹,"发什么呆呀?"
"没什么。"顾渊接过碗,对着窗口勾了勾唇,"就是突然觉得,有些人的脸,该打了。"
窗外的树影晃了晃,青衫少年从竹篱后转出来。
林峰指尖捏着片银杏叶,指节捏得发白,嘴角却扯出个讥诮的笑:"顾扫阶倒是会挑地方躲清净——难不成在药庐里煮碗灵粥,就能把玄冰花骗到手?
北域商盟的场子,连化神期都得客客气气,你个刚筑基的杂役也配?"
顾渊正踮脚够药柜顶层的玉瓶,闻言手顿了顿。
他侧过脸,眉梢挑得漫不经心,指尖还沾着点玄参粉:"林少宗主这是来给我送贺礼的?
要不先把你腰间那串灵玉解下来?
我瞧着成色不错,拍玄冰花时能当定金。"
"你!"林峰脖颈涨红,袖中长剑嗡鸣半寸。
"林师兄!"柳青突然挤到两人中间,发间的木簪撞得叮当响。
她护崽似的张开双臂,背后李梅正偷偷把顾渊方才掉在地上的捣药杵捡起来,塞回他脚边:"顾师兄在找对抗伪神使者的药材,你、你别添乱!"
"就是就是。"李梅的声音细得像蚊鸣,却硬着头皮把怀里的青瓷瓶往顾渊怀里塞,"我、我刚才在偏殿找到半瓶百年龙涎草汁,听张长老说能中和断肠草的毒..."
顾渊接过瓶子时,指尖触到李梅掌心的薄茧——这是替他抄了二十遍杂役房清扫守则磨出来的。
他喉结动了动,低头用袖子蹭掉她手背上的药渍:"谢了,小梅子。
等事儿成了,请你吃三斤蜜饯。"
李梅的脸瞬间红到耳根,连退三步撞在药柜上,碰得黄芪叶簌簌往下落。
林峰被晾在一旁,看着三人热络的模样,气得剑尖又弹出寸许。
可不等他发作,廊下突然传来拂尘轻扫的声响。
张云长老负手而立,鹤氅上的云纹在风里翻卷,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药草,竟露出几分赞许:"顾小友,寒潭龟甲在西墙第三层暗格里。"他屈指叩了叩墙根,"老药仙当年爱把珍贵药材藏在龟纹砖下——你妹妹的鹿胎羹,倒让我想起他熬的五气补元汤了。"
顾渊眼睛一亮。
他蹲下身,指尖沿着砖缝摸索,果然触到块凸起的龟甲纹。
用力一按,"咔"的轻响中,半块青砖陷进去,露出个巴掌大的檀木盒。
盒盖掀开时,冷冽的寒气裹着腥甜的血气涌出来——正是寒潭龟腹甲,甲面还凝着未褪尽的冰碴。
"好东西。"秦灵凑过来,金蚕蛊从她袖中钻出来,围着龟甲打转,"这龟怕是活了上千年,甲里的冰魄能镇住伪神使者的咒法。"她忽然皱眉,"但断肠草...万毒窟的蛊母说过,活的断肠草会释放迷魂瘴,咱们得先找..."
"在这儿。"顾渊突然举起片墨绿的叶子。
叶片边缘翻卷如锯齿,叶脉里渗出暗红的汁液,滴在青石板上立刻冒起青烟。
他手腕一转,那片叶子己经被封进李梅方才递来的龙涎草汁瓶里,"药膳宗师记忆里说,龙涎草汁能中和断肠草的挥发性毒素——小梅子,你这瓶子可救了咱们半条命。"
李梅绞着裙角首摇头,耳尖红得要滴血。
张云长老抚须轻笑,忽然伸手按住顾渊肩膀:"最后一味玄冰花...北域商盟的拍卖会,确实有位返虚期的老祖宗镇场。"他声音放低,"但三日前我收到苍梧山飞鸽传书——白昭那丫头在极北冰原发现了玄冰花的踪迹,说是花茎上缠着剑痕,像有人提前摘过。"
顾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系统面板在视网膜上疯狂跳动,【截胡玄冰花】的任务进度条突然涨了两格。
他想起白昭总说"剑修的剑从不白挥",喉间溢出声低笑:"长老的消息,可比北域商盟的账本还金贵。"
"臭小子。"张云长老笑骂,却从袖中摸出个小玉瓶,"这是我私藏的千年朱果露,调配九劫焚心散时加三滴,能稳住在丹田里的药效。"他转身要走,又顿住脚步,"记住,伪神使者最擅蛊惑人心——若遇到危机..."
"弟子明白。"顾渊郑重抱拳,目光扫过里间还在帮秦灵整理药柜的顾棠。
小姑娘正踮脚把一株灵参插回陶瓮,发顶的呆毛随着动作晃啊晃,像株倔强的小草。
他摸了摸腕间的桃花蛊印,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这一次,他绝不让任何人从他手里抢走妹妹。
"顾渊!"秦灵突然喊他。
她正蹲在药柜最深处,金蚕蛊浑身发着幽绿的光,在一堆干药渣里扒拉出粒指甲盖大的冰晶。
冰晶里裹着丝缕粉色雾气,正是玄冰花的花芯!
顾渊冲过去,指尖刚碰到冰晶,系统面板"叮"地弹出金光。
【截胡玄冰花(部分):反派值+2000,触发双倍奖励(表面玩世不恭实则算计全局)】的提示晃得他睁不开眼。
他抬头看向秦灵,少女眼里闪着雀跃的光,发梢沾着药渣,倒比那些价值连城的药材更鲜活。
"成了。"他深吸口气,把所有材料拢进怀里,"秦灵,帮我看着顾棠。"
"去哪儿?"秦灵抓住他衣袖。
"炼丹房。"顾渊扯出个痞笑,"九劫焚心散得用老药仙的八卦炉才能炼——再说了..."他瞥向窗外己经气到跺脚的林峰,"有人想看我出丑,我总得演得漂亮些。"
药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李梅扒着门框,脸色发白:"顾...顾师兄,广场那边打起来了!
好多外门弟子说看见伪神使者的影子,白长老的剑鸣了半柱香了!"
顾渊的手指在药瓶上叩了叩。
他看向秦灵,后者己经把金蚕蛊召回蛊囊,腕间守心蛊泛着坚定的红光。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开口:
"走。"
"保护顾棠。"
顾渊把装着玄冰花芯的玉瓶塞进秦灵手里,转身抓起八卦炉。
炉身还带着老药仙留下的余温,像团烧不尽的火。
他望着妹妹跑过来的身影,又摸出颗蜜饯塞进她嘴里:"阿棠乖乖等哥哥,回来给你带糖葫芦。"
顾棠含着蜜饯点头,眉心的桃花印在阳光下淡得几乎看不见。
可顾渊知道,那抹粉痕里藏着他要守护的整个世界。
药庐的门被风撞开,穿堂风卷着药香扑出来。
顾渊抱着八卦炉当先迈出门槛,秦灵紧随其后,袖中蛊虫振翅的轻响混着远处的剑鸣,在空气里荡起层层涟漪——广场上的腥风血雨,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