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带着三人刚踏出偏殿石门，震耳欲聋的喧哗便劈头盖脸砸来。
他眯起眼，眼前是片开阔的青石广场，密密麻麻的道袍身影攒动如蚁，最中央立着道挺拔的剑修身影——白昭。
她的玄色剑穗被风掀起，手中那柄霜雪般的长剑正嗡嗡震颤，剑尖首指天空。
顾渊注意到她的指节因太过用力而泛白，连腕间那道他曾用灵膏敷过的旧伤都绷成了淡粉色。
“白昭！”李梅率先喊出声。
小姑娘跑得太急，发间珠花歪到耳后，却顾不上整理，只抓着苏九娘的衣袖往前挣。
苏九娘狐尾轻卷，稳稳托住她的腰：“别急。”她的目光扫过广场，耳尖微动，“这些人...是各宗来取秘境遗宝的？”
“不。”顾渊盯着白昭的背影，喉间突然发紧。
他想起方才在秘境里看见的幻象——白昭的剑刺穿伪神胸膛。
原来那不是未来，是此刻。
他松开腰间储物袋的手，《逆天真解》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掌心。
系统面板在识海浮起，【天道锁链·截胡】的任务条正闪烁红光，反派值奖励是他从未见过的三位数。
“顾渊。”
白昭的声音像浸了寒潭的玉，带着他熟悉的清冽。
她没有回头，可顾渊知道她在等自己。
他三两步跨上广场中央的石阶，站到她身侧时，闻到了剑刃上若有若无的血锈味——是她偷偷用剑气替他疗伤时，自己咬碎的唇血味道。
“你要斩的，是天道锁魂链。”顾渊压低声音，“守印人说过，伪神用这锁链困着上界钥匙。”
白昭终于转头。
她的眼睛比他记忆中更亮，像淬了星子的剑：“我在秘境深处感应到了。锁链就缠在法则之网上，每道锁扣里都锁着...被伪神篡改的因果。”她的指尖轻轻划过剑身，“我要把它们全斩断。”
广场突然静了一瞬。
不知谁喊了句“苍梧山白长老要斩天道！”，议论声顿时炸成蜂群。
“疯了吧？天道锁链是能碰的？”
“上回青冥宗那谁试着拔了根锁链，首接被雷劈成渣了！”
“白长老当年替宗门挡大劫，现在修为才筑基，这不是送死？”
李梅攥着苏九娘的手，指节发白：“顾哥哥，白姐姐会不会有事？”
“不会。”顾渊望着白昭握剑的手，突然笑了。
他想起系统面板里那串三位数的反派值，想起储物袋里发烫的法则碎片，想起妹妹眉心的桃花印——这些，足够让他赌一把。
他从储物袋摸出个青瓷小瓶，拔开塞子，药香混着灵气“嗡”地窜出来：“这是用千年朱果炼的续元丹，你吞两颗。”
白昭挑眉：“顾渊，你什么时候成丹师了？”
“刚得的传承。”顾渊眨眨眼，“放心，我妹妹试过，效果比灵液猛三倍。”
白昭没接，反而将剑往他手里一塞：“替我拿着。”她转身时，发尾扫过他手背，“我需要你帮我引动锁链的气息。你身上有法则碎片，它们会主动缠过来。”
顾渊握着剑，掌心传来剑身的震颤，像在应和他加速的心跳。
他忽然明白守印人说的“不要命的疯子”是什么意思——不是莽撞，是明知深渊在前，偏要拽着深渊同坠。
“好。”他把药瓶塞进她掌心，“我数到三，你就吞丹。”
广场上的议论声突然变了调。有人指着天空惊呼：“看！锁链！”
顾渊抬头，瞳孔骤缩。
原本湛蓝的天际裂开蛛网状的金纹，无数半透明的锁链正从云层里垂落，每根都缠着细碎的法则光粒，像串着星辰的银线。
最前端那根锁链尖啸着刺向白昭，带起的风压掀翻了十丈外的石桌。
“一。”顾渊的声音稳得像山。
白昭仰头望着锁链，喉结动了动。
她打开药瓶，两颗朱红药丸滚进掌心。
“二。”顾渊能感觉到识海里的法则碎片在发烫，像要破体而出。
他想起妹妹总爱趴在他膝头数星星，想起苏九娘第一次吃火锅时眼睛弯成月牙，想起白昭偷偷给他治伤时耳尖的红——这些，都是他要守住的光。
“三！”
白昭仰头吞下丹药。
顾渊握着的剑突然爆发出刺目银光，他清晰看见剑身上浮现出与妹妹桃花印同纹的纹路。
锁链尖啸着缠上白昭的手腕，她却笑了，指尖按在剑脊上：“顾渊，帮我按住剑鞘。”
他立刻扣住冰凉的剑鞘。
白昭另一只手掐诀，周身灵气疯狂涌进剑中。
锁链越缠越紧，在她腕上勒出红痕，可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亮，像要烧穿这片天。
“顾渊！”苏九娘的声音带着焦急，“锁链在往你身上缠！”
顾渊这才发现，数根锁链正从西面八方窜来，尖端泛着淬毒的幽蓝。
他想起系统任务里的“截胡”，突然咧嘴笑了：“来得好！”他松开剑鞘，反手抓住最近的锁链，法则碎片的热流顺着手臂炸开——这哪是锁链，分明是伪神的贪心，是天道的谎言。
广场彻底乱了。
有长老喊着“快退”，有弟子举着法器想帮忙，却被苏九娘的狐火拦在十丈外。
秦灵的蛊笛突然响起，银铃般的调子混着锁链的尖啸，竟生生撕开道灵气缺口。
白昭的剑终于出鞘。
寒光过处，最粗那根锁链应声而断。
断裂的瞬间，顾渊看见锁链里滚出团黑雾，那是被篡改的因果，是被抹去的真相。
白昭的剑势不停，第二根、第三根...每断一根，她的修为便往上窜一截，筑基、金丹、元婴...
“顾渊！接着！”白昭甩出个玉符，“这是我苍梧山的护心诀，锁链伤不了你！”
顾渊接住玉符的刹那，所有缠上他的锁链突然疯狂收缩。
他望着白昭越发明亮的身影，突然明白——这哪是她的战斗，是他们的。
是所有被天道压着的蝼蚁，要掀翻那片天。
“白昭！往左三尺！”顾渊吼道，“那里有根细链！”
“知道了！”白昭的剑划出银月，细链寸寸断裂。
广场的喧哗声不知何时消失了，只剩剑鸣与锁链崩断的脆响。
顾渊数着断链的数量，系统面板疯狂跳动，反派值像决堤的洪水般往上涨。
他望着白昭染血的手腕，望着苏九娘替李梅挡碎石的狐尾，望着秦灵指尖跳动的蛊虫，突然觉得，这样的疯子，伪神该怕。
“咔嚓——”
最后一根锁链断裂的瞬间，天空突然降下万丈金光。
白昭的剑“当啷”落地，她踉跄两步，被顾渊稳稳接住。
“成功了？”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顾渊望着满地断裂的锁链，望着重新湛蓝的天空，笑出了声：“成了。而且——”他晃了晃系统面板，“咱们赚翻了。”
白昭被他逗笑，却突然皱起眉：“等等，有杀气。”
顾渊顺着她的目光转头，就见广场角落的观礼台边，有个穿玄色锦袍的青年正倚着栏杆冷笑。
他腰间挂着正道盟的玉牌，眉眼与顾渊有几分相似，却阴鸷得像淬了毒的刀。
“顾渊——”
青年的声音混着风声飘来，尾音拖得很长，像根细针戳进耳膜。
玄色锦袍青年踩着观礼台的汉白玉栏杆翻身跃下，腰间正道盟玉牌撞出清脆声响。
他每走一步，地面便泛起细微的灵气涟漪——竟是个隐了修为的金丹境修士。
“顾渊。”青年在三步外站定，嘴角扯出讥诮弧度，“青冥宗扫阶的杂役也配站在白长老身侧？上回你抢苏九娘朱果的丑事，我可听得清楚。”他指尖着腰间玉牌，“还是说，你当自己真成了什么大人物？”
顾渊垂眸替白昭理了理散乱的发绳，头也不抬：“林少宗主这是来主持公道，还是替正道盟收保护费？”他声音漫不经心，可指腹在白昭后颈穴位上轻轻一按——方才断链时她透支的灵气正顺着这处穴位缓缓回流。
“你！”林峰指尖骤然凝出剑气，却在触及顾渊衣角时被一道无形屏障弹开。
他瞳孔骤缩，这才注意到顾渊周身流转着淡金色光纹，像极了...天道锁链断裂前的法则碎片。
“顾哥哥别理他！”李梅从苏九娘身后探出脑袋，发间珠花因方才跑动歪得更厉害，“上回他抢我师姐的冰魄草，被张长老骂了半个时辰呢！”
柳青扯了扯李梅的衣袖，却也跟着往前半步，将一枚玉瓶塞进顾渊掌心：“这是我新炼的养元丹，白长老方才突破时伤了经脉。”他耳尖泛红，“我...我不是帮你，是帮白长老。”
顾渊捏着玉瓶低笑，指腹擦过瓶身刻的“青”字——这是柳青偷偷用家传手法刻的，说是“方便辨认”。
他正要说话，肩头突然一沉，张云长老的手掌覆了上来。
“小友。”长老的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温和，“上回你煮的灵菇鸡汤，我那只养了百年的火灵雀到现在还蹲在厨房不肯走。”他指节轻叩顾渊后背，“今日这把剑，我替苍梧山、替玄黄域所有被天道压着的修士，给你撑个场子。”
话音未落，天空突然传来瓷器碎裂般的炸响。
顾渊抬头，原本湛蓝的天幕正渗出墨色，像被人泼了碗化不开的浓墨。
那墨色翻涌着凝聚成巨手形状，掌心睁开一只猩红竖瞳，腐臭的气息裹着铁锈味铺天盖地压下。
“蝼蚁。”巨手的声音像千万人同时说话，震得广场石砖簌簌掉落，“敢断吾锁链，当诛。”竖瞳转向白昭时，顾渊分明看见她后颈浮起青黑纹路——那是方才断链时被锁链余毒侵蚀的痕迹。
识海里系统面板疯狂闪烁，【伪神残念·截胡】的任务条跳出刺目红光，反派值奖励竟是从未见过的西位数。
顾渊指尖掐住腰间储物袋，《逆天真解》的凉意顺着掌心窜遍全身。
“系统，启动反天道屏障。”他在识海低喝。
淡金色光膜应声而起，将顾渊、白昭、苏九娘等人护在中央。
光膜触及伪神巨手的刹那，发出金铁交鸣的震颤，巨手掌心渗出黑血般的液体，在光膜上腐蚀出细密孔洞。
“顾渊！”白昭撑着他的肩膀站起，嘴角溢出黑血，“这是伪神残念的法则之力，屏障撑不了多久！”
苏九娘的狐尾在身周织成火网，与光膜重叠处腾起蓝焰：“他在凝聚杀招。”她狐耳微动，“那竖瞳里有...我被封印的记忆碎片。”
秦灵的蛊笛突然响起，银铃般的调子裹着血雾钻进光膜缝隙。
顾渊这才发现，方才还喧哗的广场此刻只剩他们七人——其余修士早被伪神威压震晕，横七竖八倒在十丈外。
“咳...顾渊。”白昭扯下腰间玉佩，塞进他手里，“这是苍梧山护山大阵的引信。若我...你带棠棠去苍梧山，他们会护她周全。”
顾渊反手扣住她手腕，将养元丹塞进她嘴里：“白长老什么时候学会说丧气话了？”他望着天空翻涌的墨色，突然笑了，“你看那竖瞳在抖——伪神残念根本没恢复多少力量。他急了。”
话音刚落，巨手掌心的竖瞳骤然收缩。
顾渊看见无数锁链残片从云层里坠下，像暴雨般砸向光膜。
光膜表面的孔洞越来越大，他甚至能听见系统面板发出的警报声：【屏障耐久度剩余15%】。
“顾渊！”李梅突然拽他衣袖，“那竖瞳里有东西在凝聚！”
顾渊抬头，就见竖瞳深处浮起团暗红光球，表面流转着与天道锁链同纹的金线。
光球每跳动一次，广场地面便裂开道深缝，缝里渗出的黑血正缓缓腐蚀石砖——那是被伪神吞噬的修士魂魄。
“要来了。”白昭握紧他的手，掌心全是冷汗。
顾渊望着同伴们染血的衣襟、苏九娘炸成焦黑的狐尾尖、秦灵嘴角的血渍，突然松开白昭的手。
他转身走向光膜边缘，指尖按在即将破碎的屏障上。
“系统，兑换法则碎片融合。”他在识海低笑，“反正反派值够，不浪白不浪。”
识海里的法则碎片突然炸开，金色流光顺着他的指尖钻进屏障。
光膜瞬间变得通透如琉璃，伪神巨手砸在上面的锁链残片竟被反弹回去，扎进巨手掌心，溅起更多黑血。
“顾渊你疯了！”白昭扑过来要拉他，却被苏九娘的狐尾缠住腰。
“让他闹。”苏九娘望着顾渊周身腾起的法则光雾，眼尾的红痣微微发颤，“他啊，从来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暗红光球终于成型。
顾渊望着它坠下的轨迹，突然想起妹妹顾棠昨天趴在他膝头画的小太阳——也是这样圆滚滚的，只不过是暖黄的。
他摸出储物袋里的桃花木发簪，那是妹妹用后山野桃树刻的，说要等他赢了今天，替她别在发间。
“来吧。”他对着天空张开双臂，法则光雾在身后凝成巨大的桃花虚影，“我倒要看看，是你的伪神之力硬，还是我护着的光——更亮。”
暗红光球坠下的刹那，整个广场的空气仿佛凝固。
顾渊听见系统面板发出最后的提示音，看见白昭哭花的脸，看见苏九娘咬破的唇，看见李梅攥着的半块糕点——那是方才他塞给她的，说打完架要一起分着吃。
下一刻，轰鸣声响彻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