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十点，创意部的灯还亮着大半。
许明川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将第十版方案保存，文件名后缀己经排到了"_final_final3"。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在他疲惫的脸上，眼角的细纹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明显。办公室玻璃墙外，一群年轻同事正围在新来的创意总监马克身边，有说有笑地准备去酒吧续摊。
"许总，要一起吗？"马克象征性地敲了敲敞开的门，他穿着破洞牛仔裤和限量版潮鞋，耳朵上的钻石耳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许明川摆摆手："你们去吧，我再检查下方案。"
马克耸耸肩，转身时丢下一句："别太拼了，明天周末。"那语气像是在安慰一个跟不上时代的老人。
等年轻人的笑声消失在电梯口，许明川才长舒一口气，瘫在椅背上。三十五岁，在这个行业己经算是"高龄"。他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想起早上在电梯里听到的两个实习生的对话：
"听说许总当年是行业传奇？"
"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现在谁还看传统广告啊..."
茶水间突然传来一阵哄笑。许明川本能地放轻脚步走近，隔着磨砂玻璃，马克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
"许总？过时的创意人了，PPT做得再漂亮有什么用？现在要的是Z世代的脑洞，是病毒式传播！"杯子碰撞的清脆声响伴随着附和声，"上次他提的那个温情路线，老掉牙了..."
许明川的手指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他悄无声息地退回办公室，机械地关上电脑。经过公司走廊的全身镜时，他停下脚步——镜中的男人穿着熨烫平整的衬衫和西裤，头发用发胶固定得一丝不苟，却掩不住眼底的倦意和...过时感？
回到家己是深夜。婉清和孩子们都睡了，餐桌上留着用保鲜膜包好的饭菜。许明川没有胃口，鬼使神差地走向储物间，翻出了大学时代的牛仔裤——那是他和婉清第一次约会时穿的，曾经紧绷在肌肉上的布料，现在却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他试着拉上拉链，却在拉到一半时放弃了——不是穿不下，而是那种刻意装嫩的感觉让他自己都尴尬。
"该死..."许明川挫败地坐在储物间地板上，额头抵着膝盖。三十五年的人生突然像跑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大学时的风云人物，工作后的行业新星，如今却成了年轻人眼中的"老古董"。
"爸？"
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许明川抬头，看见小满抱着数学作业本站在那里，睡衣上的恐龙图案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童真。
"这么晚还不睡？"许明川迅速调整表情，把牛仔裤塞回箱子。
小满走进来，把作业本递到他面前："这道题..."
许明川扫了一眼就给出解法，却发现儿子没有要走的意思："还有事？"
小满咬着下唇，突然塞给他一张皱巴巴的纸："我们班问卷调查..."话没说完就转身跑了，拖鞋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许明川展开那张纸，是学校发的《我最崇拜的人》调查表。在"崇拜对象"一栏，小满用工整的字迹写着"我爸爸"，而理由栏的内容让他鼻尖一酸：
"因为他就算工作到很晚，也会记得给我和弟弟带烤串。上次我发烧，他通宵没睡给我换毛巾。还有，他画的恐龙是全世界最像的！"
纸的背面还有一幅简笔画：一个高大的男人一手抱着哭泣的小男孩，一手举着烤串，头顶上画着闪闪发亮的王冠。虽然笔触稚嫩，但许明川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因为画上的男人穿着他常穿的那件深蓝色衬衫，袖口还绣着婉清给他缝的姓名缩写。
许明川轻轻抚过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胸口像是被温水浸透般温暖。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小满房间门口，透过门缝看到儿子己经蒙头大睡，但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相框——是他们一家在"老王烧烤"前的合影。
回到卧室，婉清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回来了？吃饭了吗？"
许明川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抱住了妻子。婉清立刻清醒了几分，借着夜灯看到他发红的眼眶："怎么了？"
"没什么，"许明川把脸埋在她肩头，声音闷闷的，"就是突然觉得...当爸爸真好。"
第二天早餐时，小满一首低着头喝粥，不敢看爸爸的眼睛。许明川若无其事地给两个儿子分煎蛋，却在递给小满时，悄悄在他耳边说："谢谢。你画的恐龙，确实是最像的。"
小满的耳朵瞬间红了，差点打翻牛奶。小乐不明所以地看看哥哥又看看爸爸，突然举起沾满果酱的小手："爸爸！我的画画呢？"
"你的画啊..."许明川一把抱起小儿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当然是最有创意的！"
婉清看着丈夫眼角的笑纹和孩子们闪亮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拿起手机，悄悄拍下这一幕——这才是最珍贵的创意，是任何Z世代都无法复制的"老古董"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