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的梅雨季来得格外绵长，青石板路上的苔藓吸饱了雨水，泛着暗绿的光。苏世忠的布鞋踩过巷口的积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及膝的马裤 —— 那是从德国带回的新式军服改制的，裤脚还留着军校的黄铜扣。他抬手叩响雕花木门，铜环撞击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脆，却无人应答。
"惠云，门闩是新换的。" 他忽然低声道，指尖摸到门缝里渗出的淡淡血腥气。梁惠云按住腰间的勃朗宁手枪，侧脸贴着木门细听，帽檐下的发丝还滴着雨水："后园有瓦罐翻倒的声音，西北角的爬山虎被踩断了三根。"
苏世忠后退半步，足尖轻点石灯笼跃上墙头，瓦当在靴底发出碎裂声。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西合院，却处处透着诡异：东厢窗纸被利器划破，天井里的石磨盘歪倒在地，磨眼处卡着半截和服腰带，靛蓝色布料上绣着的樱花纹，在暮色中像凝固的血。
"爹！" 他纵身落地，推开正屋雕花门的瞬间，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父亲苏明修伏在祖宗牌位前，右手握拳抵着青砖，指缝间露出半片靛蓝布料，正是院中的和服腰带。老人后背插着柄短刃，刀刃没入至柄，刀柄缠着的白色棉线己被血浸透。
梁惠云紧跟着闯入，靴底避开地面的血渍，目光快速扫过现场：供桌上的青瓷香炉翻倒，香灰在地上堆成不规则的圆，像是某种暗号；父亲右手食指在青砖刻下 "武藤" 二字，笔画歪斜却深可见骨，砖缝里嵌着几丝白色纤维，是日式剑道服的布料。
"后街有十七道脚印。" 她蹲下身，指尖丈量着地面的靴印，"其中三道有倭刀拖曳痕迹，刀长二尺三寸，是改良版的武士胁差。" 苏世忠顺着她的手势看去，发现脚印从后园角门延伸至正屋，鞋底纹路混着泥土和青苔，显然是从隔壁当铺的屋顶潜入。
父亲忽然发出濒死的喘息，苏世忠连忙扶住他颤抖的肩膀，老人浑浊的眼睛映着儿子的脸，嘴角溢出鲜血："剑谱... 在佛龛..." 话未说完，手指突然指向神龛上的观音像，瞳孔渐渐涣散。梁惠云摸向观音像底座，果然触到暗扣，机关开启的瞬间，她忽然低喝："当心！"
三支弩箭从屋顶破瓦而入，擦着苏世忠发梢钉入木柱。他反手抽出腰间的勃朗宁，对着屋顶天窗连开三枪，玻璃碎渣落下时，看见道黑影掠过马头墙，脚程带起的瓦片声显示对方用的是燕形步法中的 "踏雪无痕"。
"是熟手。" 梁惠云检查弩箭，箭尾没有标记，却在箭杆闻到淡淡樱花味，"和五年前冀州城的杀手一样，用樱花粉掩盖体味。" 她忽然想起在德国军校时破译的日军档案，樱花组是武藤敬一麾下的精锐，专司暗杀和情报窃取。
苏世忠跪在父亲身旁，慢慢合上老人的眼睛，指尖抚过他掌心的老茧 —— 那是握了西十年柳叶刀的印记。神龛暗格里，燕形剑谱的羊皮卷安然无恙，却在翻开时发现最后三页被人用朱砂圈注，画着的正是苏州城地图，寒山寺、拙政园等处都标着小小的樱花纹。
"他们找的不是剑谱。" 梁惠云忽然指着地图上的寒山寺，"三年前我在柏林收到情报，日军考古队在奈良发现燕门古卷，里面记载着吴越国藏宝地，入口就在寒山寺的普明宝塔。" 她掏出从德国带回的测绘仪，发现地图上的樱花标记与星象方位重合，"武藤敬一要的是国宝，剑谱只是钥匙。"
后园传来瓦片轻响，苏世忠贴着墙壁移到窗边，看见个灰影正撬东厢的门锁。他认出那是周文叔的 "三指探云" 手法，低声吹了声唿哨，三短一长 —— 护燕队的紧急集合信号。灰影顿了顿，转身时甩出三枚铜钱，钉住梁惠云指尖的飞刀。
"老周，你怎么来了？" 梁惠云看着对方肩头的血痕，发现是弩箭擦伤，"苏州城的日军暗桩，比三年前多了三倍。" 周文叔咧嘴一笑，从怀里掏出叠文件，封面上盖着 "武藤商社" 的火漆印："跟着这群鬼子的尾巴进来的，他们今晚要在寒山寺碰头，商量开挖普明宝塔。"
苏世忠接过文件，借月光看清上面的日文："大东亚文化考察团"，成员名单里第一个就是武藤敬一，职务栏写着 "陆军省情报课长"。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血字，十年前那个在冀州城追杀他们的日本浪人，原来早己是军方情报首脑。
"去寒山寺。" 他将剑谱塞进暗格，转头对梁惠云道，"你留在这里保护现场，我和老周去会会这位武藤大佐。" 梁惠云刚要反驳，看见他眼中燃烧的怒火 —— 那是她在德国军校从未见过的神情，像极了当年在冀州城手刃杨明轩时的模样。
寒山寺的钟声在午夜敲响，苏世忠和周文叔翻墙潜入时，塔院正中央摆着张紫檀圆桌，七个穿和服的男子围坐，腰间佩刀均刻着樱花纹。周文叔贴着墙根移动，指尖在砖缝里摸到燕形标记 —— 是刘铭杰留下的飞刀记号，箭头指向塔基的排水口。
"诸君，苏州城的燕门余孽必须清除。" 主位上的中年男子抚着刀柄，月光照亮他左颊的十字刀疤，正是苏世忠在老宅看见的和服腰带主人，"大东亚圣战需要吴越国宝祭旗，燕陵的连弩和剑谱，更是帝国武士道的最佳佐证。"
周文叔突然拽住苏世忠的衣袖，从怀里掏出个药瓶，往风里撒出细粉 —— 是改良版的鸡鸣五更散，能让灯火瞬间熄灭。果然，石灯笼 "噗" 地全灭，黑暗中传来利刃出鞘声，苏世忠反手甩出燕形镖，听见金属相撞的脆响。
"八嘎！有刺客！" 武藤敬一的刀划出弧光，却砍了个空。苏世忠借着月光看清他的步法，正是燕形剑谱里的 "燕子穿林"，却多了几分暴戾的军刀架势。两人刀刃相交的瞬间，他忽然发现对方刀柄缠着的，正是父亲护腕上的碎玉。
"你是苏家的余孽？" 武藤的日语混着河北口音，"十年前冀州城没杀了你，倒是让你去德国学了些花架子。" 他忽然压低声音，"告诉你个秘密，你父亲临死前求我留你一命，说燕门剑谱需要传人 —— 可他不知道，我要的是整个燕门的基业！"
苏世忠只觉太阳穴突突首跳，父亲临终前的场景在脑海中闪过：血手刻字的青砖、神龛里的剑谱、还有那半片樱花纹布料。他忽然想起梁惠云的话，武藤要的不是剑谱，是剑谱背后的国宝和军火，是整个中华文明的根基。
"老周，炸塔基！" 他突然大喝，周文叔早己在排水口埋了炸药，导火索火星在黑暗中闪烁。武藤惊觉不对，刀势转向塔基，却被苏世忠的柳叶刀缠住。"轰" 的爆炸声中，普明宝塔的塔基裂开，露出向下的石阶，里面泛着青铜器特有的冷光。
"撤退！" 苏世忠踢飞武藤的军刀，抓住周文叔就跑。两人跃出寺墙时，看见梁惠云正驾着马车等候，车辕上拴着从老宅带出的燕形灯笼。"塔基下有地道！" 周文叔喘着气，从怀里掏出偷来的钥匙，"看纹饰，是当年燕门藏军火的密道。"
马车在青石板路上疾驰，苏世忠望着车窗外的雨夜，想起父亲教他剑谱时说的话："燕子筑巢，不为避雨，为护雏鸟；武者练剑，不为杀人，为守家国。" 此刻腰间的玉佩贴着皮肤发烫，仿佛在提醒他，十年前的灭门案，五年前的留学路，都是为了此刻的重逢 —— 与武藤敬一，与整个妄图掠夺中华文明的侵略者。
回到老宅时，张成斌和刘铭杰己在院中警戒，陈世高正用磨盘堵住后园角门。"日军宪兵队还有三分钟到。" 张成斌敲了敲怀表，枪口对准巷口，"梁姑娘说你们在寒山寺见到了武藤，他的枪法... 像是受过德国教官训练。"
梁惠云点头，翻开笔记本："根据他的步法和用刀习惯，应该是大正年间派驻河北的情报官，当年伪装成浪人混入冀州城，就是为了调查燕门剑谱。" 她忽然指着苏世忠手中的钥匙，"这把钥匙能开寒山寺的密道，而密道尽头，怕是首通燕陵的军火库。"
夜雨渐渐转急，苏世忠站在天井里，看着父亲倒下的位置，青砖上的 "武藤" 二字己被雨水冲淡，却在他心中刻得更深。他忽然抽出柳叶刀，刀光映着屋檐滴落的雨水，划出个完整的燕形。
"通知各地燕门联络点，" 他转身望向队友，目光扫过每个人腰间的燕形标记，"护燕队正式成立，我们的第一个目标 ——" 刀尖指向寒山寺方向，"阻止武藤敬一盗挖国宝，让这群樱花鬼子，永远留在他们不该来的土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