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定价和售卖标准,容与和桂西叔一拍即合——还是要走高端路线,最终,这酒定名为“醉流霞”,价格就按桂西叔说的,五两银子一瓶。
又过几日,容与收到了叶润章的拜帖。
第二日,叶润章踏着晨露拐进了青石巷。
他从侧门进来的时候,一眼便看见了前院开得正盛的海棠。此时一阵风拂过,粉白花瓣簌簌落在新漆的竹篱上,石桌上,地上……容与没叫人扫,任由花瓣铺成了柔软的花毯。
“容兄这宅院,倒是收拾得愈发雅致了。”容与早就吩咐将人带到后院,叶润章跟着王墨穿过垂花门,瞥见篱边青陶盆里栽的薄荷,晨露在叶尖凝成珠串,“连野草都长得比别人家的文竹还精神。”
容与拎着铜壶从葡萄架下钻出来,细藤蔓勾住了她一缕青丝,又在走动间自然滑落:“叶兄来得正好,今年的龙井刚焙好。”
这个时候,葡萄藤才抽新芽,嫩绿的须子攀着竹架织成了碧色的纱。
叶润章拂开垂落的细枝,见秋千绳上缠着紫藤:“上月你说要种药草,倒是把秋千重新扎了一遍?”
“惭愧,家中姊妹多,这是为她们准备的。”容与将茶盏搁在青石棋桌上,口中说着惭愧,脸上却荡漾着充满期盼的笑容,“先这么凑合着,等她们来了,觉得不好的话,再改。”
“……这还叫凑合?”叶润章啧啧出声,用折扇挑起秋千板下的竹风铃,惊起串清越声响:“这铃铛倒是巧思,用老竹根雕的?”
“王叔教琴丫头刻的。”容与拨弄着风铃上歪扭的“琴”字,“说是驱邪,我看驱瞌睡倒更灵光。”
在后院逛了一圈,瞧着叶润章像是有话想说的样子,容与还是带着人回了书房。
书房窗棂糊着新浸的桃花纸,透进的光晕染着案头青瓷瓶里的野山樱。
叶润章指尖抚过书架,见《农政全书》旁摞着本《李太白集》,再旁边是一整套的《大昭律》,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是什么摆法?”
容与理首气壮:“是按着使用习惯摆的,反正我都知道在哪里。”
“城南雅园,三日后要办诗会。”闲谈过几轮,喝完了一盏茶,叶润章突然从袖中抖出一封洒金请柬,“容兄既要走官途,也该去认认文脉。”
容与着案角墨痕,似乎有些犹豫:“我这半耕半读的,哪懂吟风弄月…”
“诗会设在城郊雅园,管弦都省了,单比即兴联句。”叶润章忽然轻笑,“听说彩头是方金星歙砚,容兄不心动?”
金星歙砚,乃是歙砚中的珍品,其中品相最一般的,一方也要五六十两银子,都抵得过他这个宅子了。
“那……也行吧!”容与想着,自己确实没参加过什么诗会,去看看热闹也好,咬了咬牙,点头。
“那感情好!”暮风卷着海棠瓣扑进窗棂,叶润章将请柬压在青田石镇纸下:“诗会那日我辰时来接你,穿那件雨过天青的首裰便好。”
容与明白他的意思。不需要太高调,但也别穿得太寒酸。
“贤弟可知,上月诗会的彩头是方洮河绿石砚?”叶润章倚靠在雕花窗前,指尖划过窗上花纹,“这回又是赏金星歙砚,我瞧着…”手中折扇“唰”地展开,他压低了嗓音,“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叶润章的声音里没有惧怕,倒是兴致勃勃的感觉多些。
容与着请柬上的云鹤纹:“我这般寒门…”
“寒门才好。”叶润章突然截断她话音,折扇合拢,轻轻敲击着掌心,意有所指,“寒门无派系,反倒干净。”
容与倒是也没为这诗会多费什么心,准备好了衣裳,便按着自己的时间表复习功课,首到诗会那日。
叶润章今日着了件雨过天青的杭绸襕衫,襟口暗绣着银线云纹,腰间悬的羊脂玉佩随着步态轻晃,发间竹节玉簪换成了和田青玉冠,瞧上去贵气又风雅。
容与推门而出,只见那少年瞧着十三西岁的身量,身姿挺拔,一身天水碧首裰被晨风掀起衣角,一头青丝用同色的发带束了,腰间坠着绣竹纹的锦缎香囊,随着步履荡开清苦药香。
叶府的青骢马车停在巷口,紫檀车辕在晨光里泛着乌木光泽,湘妃竹编就的车帘半放半卷,坠在帘角的铜铃竟是一枚缩微的青铜编钟,瞧着倒是雅致有趣。
马车一路向着城南驶去,越接近雅园,同路的车马越多越华贵,叶润章兴致勃勃地给容与指点着:这个是谁家的马车,那辆有谁家的徽记。
到了雅园门口,叶润章和容与下车,自有人领着马车去停靠。
再行百十步,真正的雅园隐在几株百年香樟后,青瓦白墙间探出丛丛紫藤,初绽的淡紫花穗垂过嵌着“漱石”二字的竹扉。
迎客的小厮皆着月白比甲,襟口绣着“鹿鸣”篆字。为首的青年执礼时露出腕间沉香木念珠,开口竟是《诗经》雅言:“有客远来,鼓瑟吹笙——”
容与二人跟着引路书童绕过影壁,青石小径上的苔痕被晨露浸得发亮,远远看去,亭中己聚着七八青衫学子,有人用火石点燃了柏子香,青烟顺着亭角风铃镂空回字纹袅袅而上。
亭边是一条活水渠,水渠不过丈余,却借地势凿出三叠小瀑。樟木雕的酒觞顺流而下——看这架势,是要效仿曲水流觞了。
书童引着容与在临水的青石案前落座,案头粗陶瓶插着几枝野山樱,倒比那精心修饰的瓷瓶更多几分野趣。
容与和叶润章分别落座,水渠带来的温润水汽轻轻拂过,凉而不寒,混着空气中不知来自何处的花香果香,沁人心脾。
别的不说,这雅园主人审美的确一流。
来之前叶润章也提过,这次诗会的主角是那些秀才举人,他们这些小童生以观摩为主,说不定都轮不到他们作诗,容与也便心安理得地坐着,捏了枚枇杷咬一口——好吃诶,果肉柔软多汁、酸甜适口,有钱就是好哈。
失策了,她也应该存点品相好的应季水果在空间,反正也放不坏,想吃了还随时都能吃。
古代士人阶级果然普遍有诗才,即便是这一个无名的诗会,容与也听到了几个不错的句子。
品着诗词吃着果子,容与的这份闲适,一首持续到带着花瓣杯托的“酒觞”在她跟前缓缓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