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地牢的铁门又一次被打开了。
昭阳立刻警惕地抬起头。
进来的,却不是那个刻薄的教引嬷嬷,也不是面具人,而是那个一首负责送饭的、看起来老眼昏花、沉默寡言的老嬷嬷。
老嬷嬷手里捧着一双鞋子,低着头,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她的神情看起来比平时更加紧张和……惶恐?
“公……公主……”老嬷嬷走到昭阳面前,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教引嬷嬷……发了好大的火。她……她让老奴……给您送双鞋来。总……总不能……光着脚上路……”
她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鞋子放在昭阳面前的稻草上。那是一双崭新的绣花鞋。湖蓝色的软缎鞋面,上面用银白色的丝线,精心绣着几朵含苞待放的雪莲花。针脚细密,样式也颇为雅致。与这阴暗潮湿的地牢格格不入。
放下鞋子后,老嬷嬷像是完成了什么天大的任务,又像是生怕多待一刻就会惹祸上身,头也不敢抬,转身就想匆匆离开。
“嬷嬷。”昭阳叫住了她。
老嬷嬷的身体明显一僵,停在了原地,背对着昭阳,似乎连呼吸都屏住了。
昭阳看着她那佝偻的、似乎随时都会垮掉的背影,缓缓问道:“这鞋……是嬷嬷亲手做的吗?针线活真好。”
老嬷嬷的身体又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她没有回答,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公主……慢用……”然后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地牢。
铁门再次关上。
昭阳看着眼前这双精美的绣花鞋,眼神里没有任何欣喜,只有一片冰冷的审慎。
毒嫁衣之后,又送来一双看起来毫无问题的绣花鞋?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拿起鞋子,凑到鼻尖仔细嗅了嗅。没有曼陀罗的味道,也没有其他可疑的药味。她又用手指仔细检查了鞋面、鞋底、内衬……针脚细密,没有夹层,没有硬物。
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或许是那个教引嬷嬷气消了,或者上面的人觉得让她赤脚上路有碍观瞻?
但首觉告诉她,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她需要一双鞋。但她更需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昭阳沉思片刻,从自己破旧的道袍内衬里,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小块相对干净的布条。然后,她拿起一只绣花鞋,将布条塞了进去,覆盖住整个鞋底。做完这些,她才试探着,将右脚伸了进去。
没有异样。
她松了口气,又拿起另一只鞋,如法炮制,将另一块布条也塞了进去。然后,她将左脚缓缓套入……
就在她的脚跟完全落入鞋中的那一刹那——
“嘶——!”
三股尖锐无比的刺痛感,如同被毒蝎蛰中,猛地从她的左脚脚心传来!
昭阳猝不及防,疼得闷哼一声,身体本能地蜷缩起来!
针!
鞋底果然藏了针!而且是三根!
她强忍着剧痛和一种迅速蔓延开来的麻痒感,飞快地将左脚从鞋子里抽了出来!
借着气窗透进的微光,她看到自己白皙的足底上,清晰地出现了三个正在向外渗着乌紫色血液的细小针孔!
伤口周围的皮肤,己经开始微微红肿,并伴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麻痹感……
这毒……绝对是曼陀罗!而且剂量不轻!
该死!她还是中招了!隔着一层布都没能完全挡住!
昭阳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她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勉强压下痛呼的冲动。她立刻从随身携带的防水药囊里,取出一小撮雪莲粉末,混合着口水,小心翼翼地敷在脚底的三个针孔上。
雪莲粉末带来的清凉感,让她稍微松了一口气,毒素蔓延的速度似乎减缓了一些。
她拿起那只暗藏杀机的绣花鞋,眼神冰冷地再次检查。
这一次,她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终于,在鞋垫靠近足弓的位置,她摸到了一处极其细微的、几乎与鞋垫融为一体的凸起。
她用指甲用力刮擦,刮掉一层伪装的布料后,发现那凸起下面,竟然藏着一张被折叠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薄如蝉翼的油纸!
是密信!
昭阳的心脏不由得加速跳动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油纸展开。油纸上空空如也,似乎什么都没有。
但有过上次经验的昭阳,知道这绝非寻常。她忍着脚底的疼痛,再次用手指蘸取自己伤口渗出的、带着乌紫色的毒血,轻轻涂抹在油纸上。
血液接触到油纸,如同墨滴入水,迅速晕开。
然后,一行行娟秀却又带着明显颤抖和急促笔迹的血字,如同鬼魅般,缓缓地、清晰地浮现在油纸之上!
依然是昭宁的字迹!
上面写着:
“镜像归位日,黑水城钥现。”
“信我,姐。”
昭阳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昭宁为何要用这种自残的方式传信息?
她到底想表达什么?
“信我,姐”……这三个字,此刻看来,是那么的刺眼,充满了讽刺。
她的目光继续向下,落在了血字的末尾。
那里,同样有一个淡淡的、被毒血浸染得有些模糊不清的烙印——
是……半幅火焰凤凰的图腾!
昭宁……黑水城……钥匙……镜像……火凤图腾……
这些信息,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越缠越紧。
这三根毒针,这封密信……
昭宁,你到底是真的在向我求救?
还是……这本身就是计划的一部分?用痛苦和亲情作为诱饵,引诱我踏入那个名为“黑水城”的陷阱?
昭阳看着那张薄薄的油纸,只觉得脚底的伤口,似乎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