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厨房的纱帘时，林菲菲正在给孩子们准备便当。我靠在门框上，看着她用戴着眼镜的眼睛仔细地将胡萝卜切成星星形状。手术后的这几个月，她切菜的姿势依然会不自觉地往右侧偏头，但动作己经流畅许多。
"爸爸又在偷看妈妈。"栗栗不知什么时候钻到我腿边，手里举着个用纸筒做的望远镜，"周爷爷说这样看得更清楚。"
林菲菲闻声回头，晨光在她灰蓝色的短发上跳跃。她嘴角扬起那个我熟悉的弧度，眼角的细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生动。"陈大记者今天又要写什么独家报道？"她手腕一翻，将切好的胡萝卜星星撒进便当盒，像撒下一把碎金。
我走过去从背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上。她身上还带着昨晚沐浴露的淡香，混合着淡淡的油烟味。"在想怎么写服装厂老板娘复出的新闻。"我的手指在她腰间轻轻，那里有一道浅浅的手术疤痕。
棠棠突然从餐桌旁冲过来，举着画满星星的作业本："妈妈看，我画了九十八颗星星！"林菲菲蹲下身，眼镜后的眼睛认真地扫过每一颗歪歪扭扭的星星。"真棒，"她指着其中一颗，"这颗特别像你昨天衣服上掉下来的纽扣。"
送走孩子们后，林菲菲站在阳台上晾衣服。秋风带着凉意吹动她新长出的短发，发梢己经盖过了手术留下的疤痕。我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衣架，手指相触时感受到她指尖微微的凉意。
"今天要去厂里看新到的布料。"她踮脚挂上一件衬衫，阳光透过白色布料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听说那批进口亚麻有点色差问题。"
我帮她抚平衬衫的褶皱："我陪你去。"
服装厂里，工人们正在调试新到的锁边机。王大姐看见我们，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上来。"林总，你可算来了，"她拉着林菲菲的手往样品间走，"这批亚麻料子颜色比样品深了两个色号。"
林菲菲戴上工作眼镜，仔细检查着摊在灯光下的布料。她微微蹙眉的样子让我想起七年前在裁缝铺她时常的模样。那时她己经是小有名气的裁缝了，也是这样皱着眉头研究一块瑕疵布料。
"可以做一批秋日限定款，"她突然抬头，眼镜后的眼睛闪着光，"深色亚麻配金线刺绣，正好应季。"她转向我，"陈默，你还记得我们去年在美术馆看到的那幅秋景油画吗？"
我点点头，看着她迅速在纸上画出设计草图。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落在她握着铅笔的手指上。那些手指曾经在病床上虚弱得拿不稳水杯，现在却能流畅地勾勒出精美的纹样。
回家的路上经过小区花园，周老师正在教几个孩子用落叶做贴画。看见我们，他举起一片枫叶："菲菲啊，这片叶子颜色正配你上回说的那种金线。"
林菲菲接过叶子对着阳光看了看，突然转身对我眨眨眼："周老师总说我的眼睛像秋日的枫叶。"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小得意。阳光透过红叶映在她脸上，衬得她眼角的细纹格外温柔。
晚饭后，孩子们在客厅做手工，我和林菲菲在书房整理设计稿。她伏在桌案上修改样衣图纸，我坐在旁边帮她整理色卡。夜风从半开的窗户溜进来，掀起纸页一角。
"这里，"她突然指着图纸上的一处，"我想加个暗袋。"她的手指点在图纸上，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还带着淡淡的布料染剂痕迹，"就像你采访本里那个暗格。"
我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她掌心的茧子："这么了解我？"
她摘下眼镜，翡翠色的眼睛在台灯下显得格外清亮："这么多年了，陈大记者。"她的声音带着笑意，"你采访本的第三页永远夹着备用笔，第八页记着栗栗和棠棠的生日，第十二页..."
我倾身吻住她的唇，打断了她的话。她的唇瓣柔软温暖，带着淡淡的薄荷牙膏味。当我们分开时，她的睫毛轻轻颤动，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夜深时，我被一阵细微的布料摩擦声惊醒。林菲菲不在床上，书房亮着灯。我走过去，看见她正在缝纫机前忙碌，灰蓝色的短发在台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又熬夜？"我轻轻按住她的肩膀。
她仰起脸，眼镜后的眼睛有些发红："这批订单后天要交。"她的声音里带着疲惫，但手上的动作没停，"我想把暗袋的缝法再改进一下。"
我拉过椅子坐在她旁边，接过她手里的布料："我来锁边，你休息会儿。"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靠在我哥肩上。她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传来，带着熟悉的温暖。我们就这样并肩工作到凌晨，偶尔交换一个眼神或一句低语。缝纫机的嗡嗡声与窗外的虫鸣交织在一起，像一首宁静的夜曲。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书房时，林菲菲己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我轻轻取下她的眼镜，发现她手里还攥着那块改进好的样布。布料上金线的纹路在晨光中闪闪发亮，像秋日里洒落的阳光。
我小心地将她抱回卧室，她的头靠在我胸前，呼吸均匀而平静。窗外，十八号楼的邻居们开始了一天的活动。周老师的八哥在阳台上学着他咳嗽的声音，楼下传来孩子们上学的嬉闹声。
栗栗和棠棠轻轻推开卧室门，看见妈妈还在睡，立刻踮起脚尖。"妈妈又熬夜了。"栗栗小声说，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画，"我们给妈妈画了奖励卡。"
画上是戴着眼镜的林菲菲，头顶画着个大大的金色皇冠，周围贴满了真正的枫叶。棠棠小心翼翼地把画放在床头，又轻轻亲了亲妈妈的脸颊。
阳光慢慢爬上床单，落在林菲菲熟睡的脸上。她的睫毛在阳光下像是镀了一层金，嘴角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我轻轻拉上窗帘，留给她一片安静的黑暗。
厨房里，我热好了牛奶，开始准备早餐。窗外，秋日的阳光温柔地笼罩着十八号楼，给每一扇窗户都镀上了金色的边框。楼下的银杏树开始泛黄，落叶在风中轻轻旋转，像一只只金色的蝴蝶。
这个普通的秋日早晨，充满了布料、金线和阳光的气息。就像我们的生活，一针一线，缝缝补补，却也因此而温暖绵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