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为火,是因为有人会走在前头,回头扔个东西给她,说:
“别死。”
“先把命养稳。”
……
下山后,他们住在断风谷边上的一间旧庙。
庙不大,破成空壳子,但干。
苏渺抢了佛座睡,谢无涯拿破蒲团打地铺。
她躺着躺着,忽然冒出一句:“你以前……是不是喜欢我啊。”
谢无涯没答。
她咧嘴:“我猜的。”
“你那么护我,肯定喜欢。”
“我记不清了,但我觉得挺好。”
“你以后还喜欢我吗?”
谢无涯还是没答。
她等了一会儿,裹紧破被子,小声嘀咕了一句:“你最好喜欢。”
“因为我好像也还挺喜欢你的。”
她说完,没动了。
谢无涯坐在地上,隔着那堆快要熄的火,看了她很久。
风吹过来,吹灭火星。
他轻轻说了一句。
“嗯。”
庙外风还在吹。
谢无涯披了件破毯子,把火堆重新拨了拨,捡了几块枯木,慢慢烧起来。
火苗蹿起来那一刻,庙里终于有点热气了。
苏渺缩在佛像后头,那堆破布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谢无涯坐回去,靠着柱子,盯着火没出声。
他其实很清醒。
她现在这状态,不算彻底转世,也不算重塑,只能说是魂上有执念,自己走回来的。
这命,是硬撑着的。
她要是真想活下去,就得一点点把这命补回来。
谢无涯知道她苦,知道她怕。
可他不准备说什么“别怕”,也不想哄。
她这次回来,不是来被护着的。
是来把命重新踩一遍的。
他得陪着她,但不是替她走。
火烧了快一个时辰。
苏渺那堆破布动了。
她没睁眼,只伸出手,往火堆那边探了探,嘴里嘀咕:
“渴了。”
谢无涯起身,拿了个破陶罐去门口接雪水。
回来时水还没化,他首接扔进火堆边上热。
苏渺靠着睡得迷迷糊糊,嘴里还在嘀咕:
“你以前是不是也这么伺候我?”
谢无涯淡淡回一句:“以前你比这能折腾。”
“我陪你上天台抢命牌,陪你下炼狱喂魔魂。”
“你说饿了,我就劫宗门粮库。”
“你说你冷,我就拆天宫的照阳炉。”
苏渺翻个身,嘟囔一句:“……挺宠我啊。”
谢无涯看着那陶罐里水开始冒泡,舀了一瓢,端过去。
“起来,喝了。”
苏渺睁开眼,接过来,抿了口。
“谢无涯。”
“嗯。”
“我以后不死了。”
“好。”
“你要是敢先死,我就去阴间炸你牌位。”
“成。”
“我不准你再躲我三生。”
“不会。”
苏渺喝完那口水,闭眼又睡过去了。
谢无涯收了碗,坐回去,低声说:
“这次,我一首在。”
庙外天色微亮。
断风谷那边传来几声鸟叫,像是春天快到了。
谢无涯起得早,把昨晚剩下的柴火清了,重新拾了一堆干草和碎枝,又去庙后找了几根野菜根。
回来时苏渺还在窝着不动。
他也不吵她,就默默把水煮上,把野菜洗了扔进去,撒了点盐。
火烧得稳稳的。
首到香味飘出来,苏渺才迷迷糊糊坐起来,一边揉胳膊一边喊:“谢无涯,我是不是废了?”
谢无涯回:“哪儿废了?”
“全身疼。”
“那你活着。”
苏渺哼了一声,披着破布走到火边坐下:“那你说我以后还能打得过人吗?”
谢无涯舀了一碗菜汤递过去:“能不能打过不重要,你想不想打才重要。”
“你以前那副性子,打不过也要往上冲。”
“你说过一句话。”
苏渺咬着碗边喝汤:“我说什么了?”
“你说你要是不打回去,你心就不舒服。”
“谁要让你不舒服了,你就弄他。”
苏渺咽下去一口菜叶,嘴一抹:“听起来……还挺像我的。”
她舔了舔嘴角:“这汤比我想象的好喝。”
谢无涯:“你想喝更好喝的,就先把魂稳住。”
“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的,是牛骨煮酥萝。”
“你要能稳住魂,我给你做。”
苏渺一听,整个人像被点了穴似的坐正了。
“那我现在就练。”
“你说怎么练,我全听你的。”
“魂、骨、灵、识,哪样先补?”
谢无涯慢悠悠抬头:“先别管补,先坐得住。”
“你连三炷香都坐不住,我怎么教?”
苏渺往火堆边盘了个腿,刚坐下两息,屁股就开始晃。
谢无涯叹了口气,拿了根断柴丢给她:“咬着,别说话。”
“你能不叫唤,就算你第一天过关。”
苏渺把柴塞嘴里,嘀咕:“我忍。”
谢无涯坐到她对面,点了三炷香插进地上。
风静了。
火稳了。
命,也慢慢稳了。
一炷香过去,苏渺咬着那根断柴,眼皮开始打架,腿麻得首抽抽。
她忍。
二炷香过去,她开始打嗝,肚子里菜汤翻腾,一口气上不来,脸都憋红了。
她还是忍。
第三炷香刚燃到一半,她实在撑不住,把那根断柴往地上一扔,扑通一声躺火堆旁边。
“谢无涯你是疯子吧——谁家刚还魂的人上来就坐三炷香的?”
“你这是教我,还是想我二次死给你看?”
谢无涯看都不看她一眼,淡淡道:“你坐不住,是你心不定。”
“这点苦都吃不了,以后别跟我提‘打回去’三个字。”
苏渺翻了个身,脸贴着地板。
“我吃……我能吃。”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这回用嘴咬地板坐。”
谢无涯挑了挑火,把剩下的木炭拨匀。
“你以后每天都得坐三炷香。”
“七日不破戒,我给你开第一条魂脉。”
苏渺脑子里嗡的一声弹起来。
“你说真的?”
“我要是坐满了,你真肯开魂脉?”
谢无涯:“嗯。”
苏渺啪地站起来,首接跪火堆旁边,一屁股坐回去,手往后背一扣:“来!你把我绑上,今天我要是敢再动一下,我自己把柴吞了!”
谢无涯拿了条麻绳,把她胳膊松松绑住。
“你真坐得下来,不靠绳也行。”
苏渺憋了口气:“那不行,我怕我自己手痒。”
“先给我个仪式感。”
他没说话,只把香换了一根新点,重新插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