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断天谷传来消息，原本沉睡的天火林复燃。
青珏拖着伤身赶去时，林子里蹲着个小孩，生着一对不全的火翅。
他说他叫渺渺，姓苏。
青珏腿一软，当场跪地，哭都哭不出声音来。
……
七日后，佛域金钟自碎，玄明手里那串佛骨彻底熄了光。
他只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
然后把佛衣脱了，扔进火里。
“她替我渡了我自己。”
“我也该还她一次了。”
他走出佛域，转身，朝人间走去。
……
十日后，妖界出事。
夙夜封了自己半魂，在妖王殿前立下血誓：“苏渺若真归来，这界归她。”
他烧了半座魔林，只留一句话。
“这一世，我终归，是欠她。”
……
那年三界无主。
那年命格重排。
所有人都记住了一个名字。
苏渺。
极北荒川。
这里本该是一片死地，自天道断裂后更是灵脉枯竭，寸草不生。
可这一日，荒川中段竟冒出一股活泉。
泉水泛着淡金，带着古老的命气，一夜之间竟在地底冲开一条火脉。
附近散修路过时，不敢靠近，只远远记下了泉眼坐标。
三天后，这消息传进了极渊山。
谢无涯听完没说话，首接带刀下山。
有人劝：“极北那地儿进不去，死地一片，进了就出不来。”
谢无涯回一句：“我只去找一个人。”
“她在哪儿，我命就在哪儿。”
……
另一边。
火脉地底，有个小姑娘站在泉边。
衣服破破烂烂，后背隐隐有翅骨印痕。
她低头看了看水里自己的倒影，抬手摸了摸心口。
那儿，有个烙印。
是弑天刃碎成的刀魂，在她魂上烫出来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
她只知道，这口泉水，在她哭的时候，自己冒出来的。
她蹲下来，小声说：“你是不是跟我一样，也找不到家？”
“那我们就先别走了，就在这儿等等。”
“说不定……会有人来找。”
……
极北的风很冷，雪压了半人高。
谢无涯一身单衣，刀还在背后挂着，一步步走进荒川。
那片火脉突然动了。
小姑娘抬起头，听见脚步声。
谢无涯没快，也没喊。
他只是走过去，站在她身前，蹲下身，把那根碎掉的佩符绑在她手腕上。
“我来接你回家。”
“你还愿不愿意，再走一回？”
小姑娘看着他，没答话。
她只是低头看了看那根佩符，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刀印，像是下意识地握了握。
风刮过来，把她额前那点碎发吹得全飘起来。
谢无涯脱下外衣，披到她肩上，然后一手牵着她，一手去拔那口埋在火脉里的弑天刃。
刃还热，像是心还在跳。
他轻轻出，握在手里，转身。
“走吧。”
“这世上己经没人写命了。”
“你要去哪儿，就去哪儿。”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没人再能管你了。”
小姑娘慢慢跟上他，一步一步往风雪深处走。
走了大概十几步，她忽然停下。
谢无涯也跟着停住，回头。
她低着头，像在想什么，又像是在问自己。
半晌，她声音小小的，带点沙哑。
“我还叫……苏渺吗？”
谢无涯站着没动，过了会儿才开口。
“你可以换。”
“也可以不换。”
“但你要记得，不管你叫什么——”
“你命是你自己走回来的。”
“不是谁给的。”
她点了点头。
“那我就还是叫苏渺。”
“因为这条命，我还想用来——再活一回。”
谢无涯听完这句话，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他知道，她是真的回来了。
不是前世那个燃尽魂骨的神主，也不是被命图锁住的凤后。
是一个能自己选要不要活，选要怎么活的人。
这就够了。
风雪还没停，两人慢慢往山下走。
走到半路，苏渺忽然问：“我以前厉害吗？”
谢无涯想了想，说：“你以前……一刀劈碎了命盘，敢拿魂火烧天道，还敢在三生台上骂天骂地骂祖宗。”
苏渺“噢”了一声，小声说：“那我现在不记得了，会不会很丢脸？”
谢无涯嘴角一抽：“你丢脸的事不止这一件。”
“你还抢过我饭吃，把青珏的狐毛拔来做披风，还睡过玄明打坐的蒲团。”
苏渺愣住了，过了一会儿小声嘀咕：“……我以前是个疯子吧。”
谢无涯点头：“有点。”
她仰起头吹了口风：“那我得赶紧修回来，不然别人要是听说我叫苏渺还这么菜，不得笑死。”
“你得教我。”
“什么都教，别藏。”
谢无涯抬手敲了她脑袋一下。
“你现在能不能先别死就不错了。”
“回去先把命养稳。”
“剩下的再说。”
苏渺点点头，忽然停住脚。
她抬手把那根佩符摘下来，重新打了个结，绑得紧紧的。
“这个也得留着。”
“我走回来这条命，它见过。”
她说完，重新把佩符挂回手腕，抬脚继续往前走。
风越来越大。
但天，慢慢亮了。
他们一路往南。
雪没停，风刮得脸发疼。
谢无涯带着她走了一条老路，是他以前下山时自己踏出来的。年头太久，路早没了痕迹，只剩些浅浅的脚窝和折断的树枝。
苏渺走得慢，腿短，冷风一吹还打哆嗦。
谢无涯一开始不管她，只提醒一句：“别掉队。”
后来发现她越走越歪，整个人冻得开始哼唧，实在忍不住了。
他站住：“你要是再走不动就别走了。”
“我背你下去。”
苏渺摇头：“不行，我自己走回来的命，不能靠你背。”
谢无涯没回话，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听见她小声骂了句：“死男人真没良心。”
“好歹给口热水啊。”
谢无涯脚步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个符囊，扔给她。
“里面有符炭，捏碎暖身。”
苏渺接过来，咬了一口，没咬动：“你做的？”
“我吃了不会爆吧？”
谢无涯转头：“你要真能把符吃了，我就认了。”
苏渺不说话了，乖乖捏碎符炭，抱在怀里。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很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