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仙君府的晨钟敲碎薄雾。沈云瑶趴在窗前，看着萧承煜在院中舞剑。他今日换了身月白色道袍，腰间的葫芦随着动作轻晃，晨光洒在他垂落的发丝上，竟比昨夜多了几分柔和。
“发什么呆？”他收剑入鞘，抬头看她，“用过早饭便出发。”
“知道啦！”她晃了晃手中的桂花糖糕，“仙君大人要尝尝吗？厨房的小桃姐姐做的，可甜了！”
萧承煜挑眉，转身走向马厩，却在路过她身边时，伸手拿走了一块糖糕。沈云瑶看着他咬下糖糕时耳尖泛起的红晕，忍不住轻笑出声——这冷面仙君，果然还是那个偷偷把软馒头留给她的人。
此行的目标是镇北山上的“影魅”，那是种靠吸食人类恐惧为生的妖物，近日己害得三个村庄的人夜不能寐。马车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沈云瑶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景色，忽然指着远处的枫林惊呼：“萧承煜，你看那枫叶像不像金云雀的尾巴？”
“金云雀？”他皱眉，“那是什么？”
“是天界的仙鸟呀！”她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失言，“呃……我是说，是我以前在书上看到的，听说它们的尾巴能聚财，一根羽毛就能换十坛仙酒呢！”
萧承煜盯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探究：“你似乎对天界很熟悉？”
“没有啦！”她慌忙摆手，狐狸耳朵险些从发间冒出来，“我就是爱听些奇闻轶事，仙君大人莫要多心！”
萧承煜不再追问，却在马车颠簸时，不动声色地用手臂护住她的肩膀，防止她撞在窗框上。沈云瑶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想起在凡世时，他也是这样默默护着她，即便嘴上嫌弃，行动却比谁都温柔。
抵达镇北山时，己是末时。山脚下的村庄寂静得可怕，家家门窗紧闭，唯有一个白发老妇坐在门口，手里拿着块发硬的饼子。
“老人家，”萧承煜上前询问，“影魅可是又出来作祟了？”
老妇抬头，眼中满是恐惧：“仙君大人救救我们吧……每晚子时，那东西就会从后山下来，带着黑雾，还有锁链声……”
沈云瑶注意到，老妇说话时，手指不停地着衣角，像是在驱赶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她悄悄祭出「望气术」，只见老妇周身缠绕着淡淡的黑雾，正是影魅种下的恐惧之种。
“别怕，”她伸手握住老妇的手，掌心泛起微光，“我帮您把坏东西赶走。”
黑雾在她的仙力下渐渐消散，老妇突然清醒过来，眼中恢复清明：“谢谢仙姑！谢谢仙君！”
萧承煜挑眉看她：“仙姑？”
“哎呀，我这不是看您是仙君，我总得有个名号嘛！”她吐了吐舌头，“就叫我瑶仙姑如何？”
“胡闹。”他转身走向后山，嘴角却扬起一抹极浅的笑，“跟紧我，莫要乱跑。”
后山的雾气格外浓重，像是有人泼了桶墨在天上。沈云瑶紧跟着萧承煜，忽然听见铁链拖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抬头却只看见茂密的树冠。
“是影魅的幻术。”萧承煜低声道，“小心脚下。”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裂开，无数藤蔓破土而出，缠住二人的脚踝。沈云瑶惊呼一声，被藤蔓拽向地下，却在坠落的瞬间，被萧承煜拉进怀里，他的手臂如铁钳般收紧，青霄剑划出一道光弧，斩断所有藤蔓。
“没事吧？”他的声音带着喘息，热气喷在她的额头上。
“没、没事。”她抬头，发现二人正悬挂在一棵参天古树的枝干上，藤蔓在脚下翻涌，像片绿色的海洋。更远处，一座破旧的古寺隐约可见，寺门匾额上的“镇魔”二字己风化剥落。
“那是……”她指着古寺。
“镇魔寺，五百年前镇压影魅的地方。”萧承煜皱眉，“看来影魅突破了封印，必须尽快将其斩杀。”
二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古寺，却在推开寺门时，触发了地上的符咒。无数鬼影从墙壁上浮现，张牙舞爪地扑来，沈云瑶本能地闭眼，却听见萧承煜低喝一声：“闭眼作甚？用你昨日的‘仙姑仙力’！”
她睁眼，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这才反应过来——所谓鬼影，不过是影魅制造的幻象。她稳了稳心神，祭出姻缘阁的「清心咒」，金光闪过，鬼影纷纷消散，露出古寺中央的封印台。
影魅的本体蜷缩在封印台前，形如一团黑雾，中间隐约可见一张人脸，正露出怨毒的笑容。萧承煜挥剑斩向黑雾，却如砍在水中，剑刃穿过黑雾，竟毫无作用。
“它的本体是恐惧凝成的执念，需破了它的幻境才行！”沈云瑶大喊，“萧承煜，你有没有害怕的东西？”
“没有。”他回答得干脆，却在话音未落时，古寺的墙壁上突然映出他的记忆——青霄殿内，满地狼藉，战友们的尸体倒在血泊中，他握着青霄剑，跪在中央，眼神空洞。
“这是……”沈云瑶愣住了，这是萧承煜五百年前的回忆，也是他心中最深的恐惧——失去所有在乎的人，独自守护空荡荡的青霄殿。
“都是幻象！”她拽住他的手腕，红线印记发出微光，“萧承煜，看着我！我就在你身边，不是幻象！”
他转头看她，眼中的迷茫渐渐退去。沈云瑶趁机祭出「牵线术」，无数红线从她指尖飞出，缠绕在影魅身上，将其与萧承煜的手腕相连。
“用你的仙力顺着红线攻击！”她大喊，“影魅的力量来自恐惧，而你心中有光！”
萧承煜恍然大悟，青霄剑附上金光，顺着红线劈向影魅。黑雾发出刺耳的尖叫，中间的人脸逐渐模糊，最终化作万千光点消散在空中。古寺的封印台重新亮起，将残余的暗影力量吸入地下。
“成功了！”沈云瑶欢呼，却因力竭险些摔倒，被萧承煜一把抱住。他的心跳声透过道袍传来，沉稳而有力，像面大鼓，敲得她耳膜发疼。
“为何能看见我的记忆？”他低声问，“你究竟是谁？”
沈云瑶抬头，看见他眼中的挣扎与信任。她知道，此刻只要说出真相，或许能唤醒他的记忆，但红线翁的警告犹在耳边——“过早泄露天机，会导致情劫崩盘！”
“我是你的……”她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改了口，“是你的徒弟呀！你看，我都会用仙术了！”
“徒弟？”萧承煜挑眉，“我何时收过徒弟？”
“就从今天开始嘛！”她趁热打铁，“我拜你为师，你教我斩妖，我教你……教你怎么笑！”
“胡闹。”他松开她，却在转身时，从袖中掏出块糖糕塞进她手里，“吃吧，蠢徒弟。”
沈云瑶看着手中的糖糕，正是早上她给他的那块。原来他一首留着，舍不得吃。她咬下一口，甜味混着感动涌上心头，竟比桂花糖糕还要甜上三分。
下山的路上，夕阳将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沈云瑶看着萧承煜的背影，忽然想起在天界时，她常躲在云层里看他练剑，那时的他像座孤岛，而现在的他，像座终于有了人烟的山。
“萧承煜，”她轻声说，“以后我叫你阿煜好不好？”
他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随你。”
沈云瑶看见他耳尖泛红，知道他默许了。她蹦蹦跳跳地跟上，狐狸尾巴不小心从裙摆里冒出来，却被他眼疾手快地按住。
“尾巴。”他低声提醒，指尖在她尾巴上轻轻一弹，竟帮她把尾巴收了回去。
“谢、谢谢师父！”她慌忙行礼，却因太过激动，又露出了狐狸耳朵。
萧承煜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了。那笑容如春风化雪，让沈云瑶看呆了——原来冷面仙君笑起来，比天上的彩虹还要好看。
深夜，仙君府的客房里，沈云瑶摸着手腕上的红痕，发现它比昨日明亮了许多。窗外传来萧承煜的练剑声，却比往日柔和了几分，像是在刻意控制力道。
她掏出白天在镇魔寺捡到的铜镜，镜面上刻着“同心”二字，正是影魅用来制造幻象的法器。她默念咒语，镜面泛起微光，竟映出萧承煜在书房的模样——他正对着一幅画发呆，画上是个身着青衫的仙子，眉眼与她有七分相似。
*那是……*她心跳加速，认出画中仙子正是她在天界的模样，那时她还是朵小云彩，刚化形不久，偷跑进青霄殿时被他撞见，慌乱中留下的画像。
“原来你早就见过我。”她轻声说，指尖抚过镜面，“原来红线的缘分，早在五百年前就埋下了。”
窗外的练剑声突然停了。沈云瑶慌忙收好铜镜，却听见萧承煜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早点休息，明日还要去巡查妖界边境。”
“知道啦，师父！”她熄灯躺下，嘴角上扬，满心期待着明日的冒险。
这一夜，她睡得格外香甜。梦里，萧承煜不再是仙君，而是个与她并肩坐在云端的少年，他的手牵着她的手，红线在掌心缠绕，像两根永远不会分开的丝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