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翁的声音如炸雷般劈开晨雾，沈云瑶握着萧承煜的手腕猛地转身，却见一位白发老者拄着拐杖站在院门口，拐杖顶端的牵缘铃正“叮铃铃”地响个不停，惊飞了檐角的麻雀。
“红、红线翁？”沈云瑶瞪大眼，“您怎么来了？”
“再不来，你们俩的首世情劫就要被摩罗族搅成麻花了！”红线翁跺了跺脚，拐杖尖在雪地上画出复杂的符文，“夜渊那老东西居然敢用禁术干预天命，现在首世剧情全乱了，必须立刻启动二世情劫！”
“等等！”萧承煜皱眉，“摩罗族尊主夜渊为何针对我们？”
“因为你们是变数。”红线翁瞥了眼二人交缠的手腕，牵缘铃突然发出红光，“上古红线现世的消息己经传遍六界，他们想剪断红线削弱天界战力——不过还好你们没被打断灵魄，否则老身可要被弹劾去守南天门了！”
沈云瑶只觉手腕上的红痕发烫，低头竟看见红线正透过皮肤发出微光，如同一道活物般在血管里游走。萧承煜下意识地将她护在身后，青霄剑横在胸前，剑气卷起地上的积雪，在晨光中凝成冰晶。
“不必紧张，”红线翁挥了挥拐杖，院中的积雪突然化作传送阵，符文如流水般漫过众人脚踝，“老身这就送你们去二世情劫世界，记住——此次劫数在妖界，沈云瑶化形小狐妖，萧承煜则是斩妖仙君，你们的身份是——”
话未说完，院外突然传来尖锐的破空声。一支淬了毒的暗箭穿透门框，首奔红线翁面门！萧承煜挥剑斩碎箭矢，却见更多暗箭如暴雨般袭来，箭头皆刻着摩罗族的曼陀罗图腾。
“保护传送阵！”红线翁大喊，拐杖画出屏障挡住暗箭，“沈云瑶，抓住萧承煜的手，千万别松开！”
沈云瑶慌忙拽住萧承煜的手腕，却因传送阵启动时的吸力一个踉跄，整个人撞进他怀里。他的手臂立刻收紧，将她护在剑气编织的光罩中，青霄剑在头顶画出圆弧，挡下所有暗箭。
“闭着眼，别回头。”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际落下，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垂，让她莫名心跳加速。
传送阵的光芒越来越盛，沈云瑶只觉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己置身于一片茂密的竹林中。月光透过竹叶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银辉，远处传来潺潺的溪水声，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松木的香气。
“萧承煜？”她轻声唤道，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手腕上的红痕依然存在，却比在凡世时淡了几分，像被月光稀释的血迹。
*糟了，传送阵被袭击，我们分开了！*她握紧拳头，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人声。她悄悄拨开竹叶，只见一名身着白色道袍的男子负手而立，腰间挂着个葫芦，墨发用玉冠束起，背影竟与萧承煜有几分相似。
“何方小妖，还不现身？”男子突然开口，声音冷冽如霜，“本仙君的斩妖符可不是吃素的。”
沈云瑶心头一跳，这声音分明是萧承煜！她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嗓音变得软糯，带着几分撒娇的尾音：“仙君大人，我、我不是妖，是迷路的小狐仙呀……”
话一出口，她便瞪大了眼。低头一看，自己的手竟变成了毛茸茸的狐狸爪子，粉色的肉垫上还沾着露珠。她慌忙摸向头顶，果然多出了两只毛绒绒的耳朵，尾巴也从身后冒出来，蓬松得像团白云。
*原来二世情劫，我真的成了小狐妖！*她苦笑，想起红线翁未说完的话——*你们的身份是……*如今看来，恐怕是“仙君与妖”的对立设定。
“小狐仙？”萧承煜转身，手中捏着张泛黄的符纸，“三百年前狐族叛乱，仙界早己灭了狐族血脉。你若再不现出原形，休怪本仙君不客气。”
沈云瑶这才看清他的模样：剑眉星目，眼尾微挑，鼻梁高挺如峰，却比她熟悉的萧承煜多了几分锐利。他的眼神冰冷，像淬了毒的剑，与昨夜在郡王府为她包扎伤口的那个人判若两人。
*难道……他失忆了？*她想起红线翁说过，历劫时仙人会暂时封印记忆，全身心投入角色。也就是说，此刻的萧承煜，真的以为自己是斩妖除魔的仙君，而她是该杀的狐妖。
“我、我真的是良善之妖！”她急得原地转圈，狐狸尾巴扫起落叶，“我叫瑶瑶，在这竹林里修行百年，从未害过人！”
“良善之妖？”萧承煜冷笑，符纸突然发出红光，“那为何我一靠近，斩妖符便剧烈震动？”
沈云瑶这才想起，她身上还带着从姻缘阁顺来的「聚财云母」碎片，那东西虽能聚财，却也带着天界的仙灵之气，在妖界等同于明火执仗的信号弹。
“那个……”她后退半步，尾巴卷住碎片悄悄扔掉，“可能是我身上有件仙家宝器？我前几日在溪边捡到的，正想还给失主呢！”
萧承煜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碎片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俯身捡起碎片，指尖刚触到云母，沈云瑶手腕上的红痕突然发烫，与此同时，他手腕上的红痕也浮现出来，如同一对孪生的胎记。
“这是……”他皱眉，“为何我会觉得这碎片眼熟？”
沈云瑶心中一喜，以为红线的力量能唤醒他的记忆，却见他突然甩袖挥出一道剑气，碎片应声而碎，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空中。
“仙界宝物，岂容妖物沾染？”他冷冷道，“念你修行不易，今日便饶你一命。若再让我撞见，定斩不饶。”
说罢，他转身欲走，却被沈云瑶下意识地拽住道袍下摆。他回头，眼中寒芒更盛，却在看见她眼中的泪光时，瞳孔微微一缩。
“仙君大人，”她哽咽着开口，“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想找一个人，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重要的人？”萧承煜挑眉，“是你那狐族恋人？”
“不是！”她急得跺脚，狐狸耳朵耷拉下来，“是、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叫萧承煜，和你长得很像，只是比你温柔些，会帮我包扎伤口，会把软和的馒头留给我……”
她越说声音越小，意识到自己竟在对着一个陌生的仙君倾诉心事。萧承煜盯着她，眼神复杂，像在审视一件稀世珍宝，又像在回忆什么遥远的往事。
“萧承煜……”他喃喃自语，“好熟悉的名字。”
沈云瑶心中一动，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远处传来狼嚎。萧承煜脸色一变，突然伸手将她护在身后，另一只手迅速祭出三张斩妖符。
“躲在我身后，别出声。”他低语，声音里竟有几分她熟悉的温柔。
一群黑影从竹林深处窜出，竟是被暗影力量侵蚀的狼妖，皮毛呈诡异的紫黑色，獠牙上滴着毒液。萧承煜挥剑斩向最前面的狼妖，剑气所过之处，狼妖发出刺耳的尖叫，化作黑烟消散。
“小心！”沈云瑶惊呼，一只狼妖从他背后袭来。他转身不及，沈云瑶本能地扑上去，用狐狸爪子拍向狼妖的面门。狼妖被她的突然袭击惊到，后退半步，却趁机甩出毒液，溅在她的前爪上。
“啊！”她痛呼出声，感觉爪子像被火烧般剧痛。萧承煜转头看见她受伤，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挥剑将狼妖斩成两半，随即掏出一个小玉瓶，倒出药膏抹在她的爪子上。
“忍着点，这是辟毒散。”他的声音放柔，指尖轻轻她的爪子，“为何要救我？你明知我是斩妖仙君。”
“因为……”她抬头看他，狐狸眼中倒映着月光，“因为你是萧承煜呀。就算你忘了我，我也记得你。”
萧承煜猛地抬头，眼中的冰寒渐渐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动摇。他望着她的眼睛，仿佛透过这双眼睛，看见了某个遥远的身影——那个在青霄殿外偷爬屋顶的小仙子，那个在凡世为他挡刀的郡主，那个此刻在他掌心颤抖的小狐妖。
“你究竟是谁？”他低声问，“为何会让我觉得……似曾相识？”
沈云瑶刚想回答，却听见红线翁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切记，不可提前泄露天机！二世情劫的关键，是让萧承煜主动放下对妖族的偏见，否则劫数难成！”
她咬了咬舌尖，将到嘴边的话咽回去，转而用头蹭了蹭他的手背：“我叫瑶瑶，是你的……你的有缘人。”
萧承煜愣住了，任由她蹭着自己的手，感受着狐狸皮毛的柔软触感。远处的狼嚎渐渐消失，竹林恢复寂静，只有溪水声和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有缘人？”他轻笑，指尖抚过她的耳朵，“好个有缘人。也罢，今日便带你回仙君府，待我查清你的底细，再决定如何处置。”
“仙君大人要带我回家？”沈云瑶眼睛一亮，狐狸尾巴欢快地摇起来。
“不是回家，是囚禁。”他板起脸，却在转身时，偷偷将她抱进怀里，“若你敢耍什么花招，我便将你关进锁妖塔，永不见天日。”
“知道啦！”她缩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檀香，突然觉得即便被囚禁，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
仙君府位于妖界边缘的仙山上，朱漆大门上贴着镇妖符，门前两尊石狮子怒目圆睁，却在看见沈云瑶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萧承煜抱着她穿过前庭，引来一众道童的围观，议论声此起彼伏：
“师父居然抱了只狐狸回来？”
“听说狐妖最会迷惑人心，师父莫不是中了媚术？”
“闭嘴！”萧承煜冷喝一声，道童们立刻作鸟兽散。他将沈云瑶放在客房的床上，从衣柜里取出件粉色的纱衣，“换上。”
“这是……”她捧着纱衣，上面绣着精致的桃花，显然是女子的衣物。
“前几日降服的花妖留下的。”他别过脸，“你若想以人形示人，便穿这个。”
沈云瑶这才想起，狐妖化形需消耗大量妖力，她如今修为尚浅，维持人形不过两个时辰。她默念咒语，毛茸茸的爪子渐渐变类的手，耳朵和尾巴也收进体内，再睁眼时，己是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样，只是眼角多了颗泪痣，平添几分妩媚。
“好看吗？”她转了个圈，纱衣裙摆扬起，露出纤细的脚踝。
萧承煜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迅速移开，耳尖却泛起红晕：“尚可。明日随我去降妖，若表现得好，便许你在府中自由活动。”
“真的？”她眼睛一亮，“那我要吃桂花糖糕！还要去后山看瀑布！还要……”
“聒噪。”他皱眉，却在出门时，嘴角扬起一抹极浅的笑，“早点休息，明日卯时出发。”
夜深人静时，沈云瑶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明月出神。她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痕，发现它比在凡世时明亮了几分，像朵盛开的红线花。隔壁传来萧承煜的练剑声，一剑一剑，稳如磐石，却又带着几分急躁。
*他一定也在困惑吧。*她想，困惑于对我的感觉，困惑于红线的羁绊。
忽然，她听见窗外有动静。掀开窗帘一看，竟是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嘴里叼着颗晶莹的珠子，正蹲在窗台上望着她。小狐狸看见她，将珠子放下，冲她摇了摇尾巴，随即消失在夜色中。
她捡起珠子，发现里面竟映出萧承煜的倒影——他正在院中舞剑，月光洒在他的发梢，青霄剑划出优美的弧线，却在剑尖即将刺中木桩时，突然转向，在木桩上刻下一朵云的形状。
*原来，有些东西即便忘了，也会刻在骨子里。*她握紧珠子，嘴角上扬。
这一夜，她做了个甜甜的梦。梦里，萧承煜不再是冷面仙君，而是个带着她在竹林里追蝴蝶的少年，他的手牵着她的手，红线在掌心缠绕，像两根纠缠的藤蔓，再也分不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