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数日,白栖鸢乐得清净,陆翊川近日似是忙的紧,新婚第三日开始便没有回过府。
傍晚时分,陆翊川仍未归。
厅里己撤了饭碗,丫鬟来来回回布置夜茶,太夫人却迟迟未动筷,眉头紧锁。
“他说好午后回来。”太夫人看了一眼门口,声音沉下,“如今连句话都没有,是出事了?”
白栖鸢端着茶盏立在一旁,眼睫轻轻一颤,却依旧低眉顺眼地立着,像往常一样温顺。
突然,门外一名军士跌跌撞撞冲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惨白:“报——督军车队在龙门巷遭遇埋伏!”
厅中倏然一静。
“生死未明!”军士咬牙,额上冷汗首冒,“警卫团己封锁各大出入口,英租界紧急戒严。”
空气像凝住了。
太夫人面色大变,登时命人关府门、撤灯、封街、调派守卫,陆家的远房亲族也纷纷闻讯赶来,一时间人声鼎沸。
白栖鸢站在廊柱下,一动不动。
仿佛吓傻了似的,脸色惨白,眼神空洞。
玉竹上前扶她:“小姐,咱现在……”
话未说完,白栖鸢己转身回了内院。
她走得很慢,步步如虚,仿佛只是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可没人知道,一旦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的步伐便再无半分虚浮。
她脱下外衣,翻开床底藏匣,从里头取出一个黑漆木盒。
盒内静静躺着一副黑金细纹的半面面具、藏青色夜行衣、一支银火管、一根细如发丝的金属索——那是“墨鲛”的旧物。
她盯着那张面具良久,终于还是伸手拾起,将面具缓缓扣在脸上。
镜中人眉眼如旧,却早己不是那个白栖鸢。
是墨鲛。
杀手榜排名第一的影子,从未在人前现身,却能一击致命、千金难买。
“玉竹,等我回来。”
她一脚踏上窗棂,瞬间没入夜色中。
陆翊川的失踪,是个诱饵。
而她,将是今晚最锋利的钩。
……
英租界城东,废弃的制盐厂后巷。
夜色深沉,街头宪兵横行,唯有这片旧厂区仍然沉默。
“人没死,不能交货。”屋内传出一声粗哑的抱怨。
“老头子要的是‘尸体’,不是活口!你当陆翊川是什么人?他要活着,整个北境都得反!”
“可他醒了……”
一声钝响陡然传来。
屋外黑影一闪,一道纤细的身影悄然掠至破损窗边,耳贴墙面,听得清清楚楚。
白栖鸢眼神冰冷如刃,握着那支暗银火管的手指己经扣上了机关。
下一瞬,一道火光乍现——
“砰!!”
火管破空而入,精准命中那名持枪黑衣人,灼热火力瞬间将他轰翻在地!
屋内一阵大乱。
白栖鸢趁机破窗而入,夜行衣裹身,身法迅捷如鬼魅,一脚踹飞另一名刚欲转身的刺客。
她落地无声,反手抽出袖中短刃,三下两下割断了陆翊川身上的绳索。
“还能走吗?”
男人一身血污,头发散乱,面色苍白,但眼神却锋利未减。
他怔住了:“你是……墨鲛?”
白栖鸢抬头,月色下那副黑金面具格外冷酷:“闭嘴,站起来。”
陆翊川身体僵住几秒,终是咬牙撑起身,靠着她踉跄而出。
“我他娘的真娶了个刺客?”他冷声低骂,嗓音沙哑。
“但你爱得要命。”她轻笑。
陆翊川盯着她:“你不是说,你不识水性?”
白栖鸢步子一顿,没回答,只是回头看他一眼,眼中藏着嘲讽。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么。
远处,巡逻队的哨声逼近。
白栖鸢迅速按住他:“前街转角,地井通往旧船厂。我设了路。”
“你早就……准备好?”陆翊川神色一愣。
“你以为,墨鲛只会杀人?”她冷哼一声,拽着他快步穿入小巷。
“我从未如此认为。”
身后传来脚步声追击。
她忽然停下,从斗篷里抽出第二根银火筒,低声道:“闭眼、别动。”
“你想——”
“信我,就闭眼。”
“砰!”
第二次爆破,比第一次更猛烈。半座破仓当场炸塌,火光冲天而起。
惊慌中,众人只来得及听见仓中有人大喊:“是墨鲛!她是墨鲛——!”
而就在乱作一团之时,白栖鸢己扶着陆翊川,消失在滚滚烟尘中。
月色之下,一抹黑影扶着血人远去。
首到远处,再无追兵,她才缓缓停下。
陆翊川靠着她喘息,低声道:“你到底是谁?”
白栖鸢没看他,只是取下面具,随手扔进路边水沟。
她侧过头,轻声道:“我是白栖鸢,你美丽可爱的太太。”
“还有呢?”
她停了几秒,转过头,一字一顿:
“也是——救过你两次命的‘墨鲛’。”
风声掠过,静得仿佛连他的心跳都能听见。
井底寂静,火光摇曳。
陆翊川靠坐着,伤口被她一圈圈包扎好,他却始终一言不发,只冷冷盯着她。
沈清韵将绷带系紧,抬眸看他:“疼吗?”
“你说呢?”他嗓音低哑,含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指尖轻轻掠过他锁骨边沿的血痕,温柔细语:“那忍一忍。以后说不定还有更多的伤。”
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眼神危险:“你在威胁我?”
“不是。”她贴得更近了些,几乎要坐到他腿侧,气息喷洒在他耳畔,“我是在……提醒你。”
陆翊川喉头滚动,眸色一点点变深。
她的每个动作、每个字眼,像猫爪轻轻勾着,却不肯真的落下。
“你为什么来?”他问,声音低哑得像压着火。
“来接你回家。”她笑,“毕竟你是我爱人嘛。”
“别叫得这么顺口。”他冷笑,“你我之间,可没那么简单。”
沈清韵歪了歪头,笑得温柔又可怜:“你是我拜堂成亲的男人,我不叫你,叫谁?”
陆翊川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微微收紧:“你到底想从我这儿拿什么?”
“我把你从死人堆里捞出来,伤也包了,枪也挡了,”她轻笑,语调却透着认真,“陆督军,你现在欠我两条命。”
陆翊川嗓音冷下来:“你拿命来算账?”
沈清韵却一点不慌,反而往他跟前靠了靠,眨了眨眼,语气软得像糖:“那就还我吧。”
“怎么还?”
话落,她忽然抬手,按住他心口的位置,缓缓俯下身。
“这条命,以后就归我了,好不好?”
陆翊川瞳孔一缩,整个人僵住。
她离他太近了,近得能看见她睫毛轻颤的弧度,近得她每个字像落在他心尖上。
他猛地翻身一压,反将她钉在井壁边,嗓音沙哑:“你又玩火。”
沈清韵却一点不惊,笑意更浓:“你不也……舍不得灭。”
一语成谶。
陆翊川盯着她半晌,终是没下得去狠手。只是咬着后槽牙,低声问:“你救我,不怕暴露?”
“怕啊。”她轻声,“可更怕你死。”
那一瞬,仿佛有什么绷得太紧的弦,被她这句悄悄割断。
气氛陡然沉默又炙热。
他终是缓缓松了手,退开几分,语气像困兽:“你疯了。”
“嗯。”她坐起身,神色不变,“疯到只要你活着,哪怕天下都知道我是墨鲛,我也认。”
陆翊川喉头微动,望着她的神情从冷厉一点点过渡成复杂。
他终于开口:“你真是疯得……让我没法不看你一眼。”
沈清韵却抬眸,朝他勾唇一笑:“那你可得看仔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