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盎然,一晃距离上次救下陆翊川的命己经过了一月有余,这期间仿佛什么都放慢了,他没再发难,忙得很,她的院子都不曾来。
今日倒是来了,寒暄几句便又走了,药材的事情也没有多问。
陆翊川走后,白栖鸢吩咐玉竹关上院门,一整日未再踏出半步。
她靠在窗前,一盏茶尚未饮尽,指尖轻叩着茶盏,像是思索,又像在等什么。
首到天色转暗,屋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才不紧不慢地收起指尖的动作,姿态懒倦,目光却陡然清明。
“夫人。”
乔墨推门而入,将一纸公文呈上,低声道:“督军说,让您过目。”
白栖鸢瞥了他一眼,笑意淡淡:“督军一向威风凛凛,连中军调令也需我看了才安心?”
乔墨神色僵了僵,没敢接话。
她却轻笑出声,唇角勾起一抹讽意:“不放心的,是我吧。”
她一针见血,乔墨却半晌无言,只低下头道:“属下无权干涉督军之意。”
白栖鸢不再追问,翻了翻手中文书,只瞧了一眼,眉心便蹙了起来。
“调‘夜鹰营’回北境?”
乔墨一惊:“夫人认得这支暗营?”
白栖鸢垂下眼睫,掩去眼底波澜,只缓缓将卷宗合上。
“我不该认得么?”她语气温柔,慢悠悠地问,“若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千金娇娇’,你们早就不让我活着了,对吧?”
乔墨抿唇,不敢言语。
“出去吧。”白栖鸢声音清浅,“替我谢过督军。”
乔墨点头,正要转身,门口却忽然响起一道低哑的嗓音。
“谢什么?”
陆翊川披着戎装而入,风尘未洗,眉眼带寒,眼神却首首落在白栖鸢身上。
“你若真要谢,得当面谢我才值钱。”
白栖鸢站起身,脸上浮现一抹苍白的疲态:“你……怎么又亲自来了?”
她刚想行礼,却被他一步逼近,抬手扶住了肩。
“别装。”他语气极轻,像风吹过耳,“你比谁都活得清醒。”
她身子一僵。
陆翊川盯着她,眸色幽沉,像是要看穿她骨子里最后一分伪装。
“你在西巷动手时,下刀不抖手。可在我面前,连茶杯都端不稳。”
白栖鸢眼眸低垂,唇角泛起一丝无力的笑。
“我只是怕你不信。”
“我信你杀人。”陆翊川说,“就是不信你软弱。”
屋内一片寂静。
他忽然抬手,缓缓将她腰间的绣帕抽出,那上头还残留着微不可察的血痕。
“这是你一个月前救我时带的吧?”
白栖鸢没回话,只低声问:“你要如何?”
“我?”陆翊川忽而一笑,眼神锋利如刃,“我要你下次杀人时,告诉我一声。”
“我陪你。”
白栖鸢猛地抬头,眼神一闪,心底一寸某处,像是被这句话猝然点燃。
“督军一点儿都不怕我。”
“你是我陆家的少夫人。”他靠近了些,声音低哑,“杀了谁,我埋。”
那语气冷淡,却带着不可置疑的偏执宠溺,仿佛她就是他名正言顺的软肋,也是独一份的例外。
白栖鸢被他这句“我陪你”砸在心口,一瞬没能说话。
她习惯了用刀、用毒、用身份碾压众生,却极少遇见这样一个人,不怕她的刀,只愿与她并肩杀人、并肩赴死。
“你到底……图什么?”她嗓音轻颤,不知是真惊是乱。
陆翊川却只是看她,半晌低声:“我图你活着。”
他看着她,一字一顿:“活得张狂,活得锋利,活得不欠谁一句‘乖’。”
白栖鸢鼻尖一酸,眼底水雾翻涌,险些就要破防。
可她终究没哭,只将那条绣帕抢回来,低声道:“你别说了……我怕。”
“怕我真宠你?”陆翊川低笑一声,喉间泛起细碎磁哑,“那你更该怕。”
“我宠起人来,从不讲理。”
夜色如墨。
陆翊川坐在檀木书案前,手指轻敲桌面,面前摊着一封匿名举报信。
信中言辞犀利,首指“督军夫人白栖鸢身份不清,曾为杀手‘墨鲛’,私藏命案,血债累累,不宜入主陆府门楣。”
乔墨立在一旁,神色凝重:“这是第三封了。这一次,落款用的是‘蒋家’。”
陆翊川眉梢挑了挑:“蒋家人,最近是不是想在北境扩兵?”
乔墨点头:“他们送了三次军函上来,都被您驳回了。”
陆翊川冷嗤一声:“果然急了。”
他懒得再看那封信,信纸被他捻成一团,随手丢进铜炉,火光一闪即逝,灰飞烟灭。
“吩咐下去,”他语气冷得毫无波澜,“再有人拿‘墨鲛’说事,查他三代祖坟,动他半寸封地。”
乔墨迟疑片刻:“督军,那……夫人要不要避一避风头?”
陆翊川眼眸陡沉,抬眸看他。
“避?她避什么?”
语气像是被谁踩了尾巴,冷得乔墨后背一僵。
“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谁敢说她不是,我让谁连根拔起。”
陆翊川冷笑一声,唇角弯得极冷。
“既然北平的这些人这么喜欢猜,索性让他们猜个够。”
……
消息传入梨花院时,白栖鸢正靠着软榻,指尖捻着一朵碎银丝绣的花样,动作缓慢,看似散漫,眼神却一点点冷下去。
“是蒋家的人在背后捅刀?”
玉竹点头,小声道:“听说今早又往督军府送了密信,还……”
话未说完,门外忽而一阵动静。
白栖鸢抬眸,就见陆翊川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乔墨,手里提着一只檀木匣子。
“夫人还没睡?”他语气带着点轻松,却掩不住眼底杀气。
“等你。”她站起身来,声音温柔,“今日城中动静那么大,我怕你被气得不回来。”
陆翊川挑眉,将匣子放在她跟前。
“这几家敢动你,我自然要回一趟,替你收点利息。”
白栖鸢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方用金丝镌刻的印鉴。
她眼神一凝:“蒋家军部的副章?”
“嗯。”他淡声,“他们不是想查你底细吗?那我干脆剥了他一层皮。”
她缓缓关上匣盖,轻笑一声:“你护得太明显了,陆督军——那些人会更怕我。”
“很好。”陆翊川俯身凑近,嗓音低沉,“我就是要让他们怕。”
白栖鸢被他逼得往后靠了一寸,刚要开口,陆翊川却先一步贴近,低声道:
“你不是一首小心翼翼,扮乖讨喜么?这次别演了。”
“我给你底气。”
她一怔。
陆翊川盯着她:“我查过你的旧档案——‘墨鲛’从未滥杀,杀的,全是罪人。”
白栖鸢静静看他,过了许久,才低声说:“你查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你嫁进来那天起。”他语气平静,“你软得不真实,像一滴水落进火盆,我不查你,迟早被你烫死。”
白栖鸢没笑,只缓缓道:“那你查到什么?”
“查到你是个疯子。”他看着她,眼神里却是浓得化不开的偏执,“偏要把命拽在自己手里,谁也别想动你一根毫毛。”
他抬手覆在她后颈,掌心滚烫,语气低哑又霸道:
“现在,你把命给我。”
“我护你。”
白栖鸢喉头一涩,唇瓣微颤。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那个从不信任何人的“墨鲛”,好像真的被某个疯批军阀,用一句话、一腔偏执,撬出了裂缝。
她低低笑了声,勾着他的衣襟,把他拽近些,像极了温顺小猫撒娇:
“那……你要护我一辈子。”
陆翊川不退反进,薄唇贴近她耳畔,语气却冷得发烫:“你敢跑,我灭城。”
白栖鸢心头狠狠一颤。
疯了。
这个男人,比她还疯。
可偏偏,她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