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陆府门前来了一辆镶金边的马车。
车帘一掀,蒋家二小姐蒋念之踏着小巧金莲下车,身着素白织锦旗袍,眉眼温婉,笑容却带了几分上位者的骄矜。
她身后还跟着两名清贵小姐,个个架势不小。
“劳烦通传一声,蒋家来拜见陆夫人。”
门房一听是蒋家,立刻小跑着进了府。
此时,白栖鸢正靠在梨花院的软榻上,由玉竹服侍着梳发。
“夫人,那蒋念之就是之前几次上军函,咬着您身份不放的那位……”
白栖鸢神色未变,只轻描淡写一句:“她既来了,客,自然要请进。”
说话时,唇角微弯,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像是根本没把那蒋念之放在眼里。
片刻后,蒋念之进了厅,见着白栖鸢窝在榻上,眉目温顺,一副娇弱无害的模样,眼底多了几分轻蔑。
“夫人身子果真娇贵,这天儿还未转暖,便着了风寒?”
白栖鸢咳了两声,语气绵软:“一入春我便易病,连累蒋小姐亲自登门,实在折煞。”
蒋念之笑得温婉:“本该如此,我与陆督军自幼便识,他娶亲,我怎么都该来道一声贺。”
“只是……”她顿了顿,眼波流转,“最近坊间流言西起,有人说,陆府进了不干净的人,怕是要污了门风。”
此言一出,厅中气氛倏然一冷。
玉竹当即变脸:“蒋小姐慎言!我家夫人清清白白,怎容人污蔑?”
白栖鸢却抬手拦住她,轻声道:“玉竹,退下。”
她转头,眼眸似秋水,盈盈含笑。
“蒋小姐既担心陆府门风,不如我问你一句——你口中那‘不干净的人’,可是我?”
蒋念之一顿,见她笑意依旧,心底却有些发虚:“夫人误会了,我只是替督军担忧……”
“那便好。”白栖鸢缓缓起身,明明身量纤弱,却走得极稳,走到蒋念之面前,弯腰行了一礼。
“陆府门风清正,不劳蒋家担心。”
她声音轻,却一字一句:
“再有下次,休怪我不懂规矩。”
蒋念之脸色微变:“你威胁我?”
“我一个病秧子,怎敢威胁蒋家高枝。”白栖鸢重新坐回榻上,声音更软了,“我只不过在讲理。”
“我嫁入陆府,北境百姓千双眼睛盯着,若真有污点,不劳你说,陆督军第一个便不会容我。”
“可我坐在这,穿着他亲手选的嫁衣,守着这陆府的规矩,受着太夫人的宠爱。”
“你说……这是不是说明,我这个人,干净得很?”
蒋念之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脸色青白交加。
她身后的两位小姐也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位“病弱乖千金”,居然敢反将一军,毫不示弱。
正僵着,忽听门外传来一阵靴声。
紧接着,一身戎装的陆翊川进了厅,鹰隼般的目光一扫,首落在蒋念之身上。
“谁准你进来的?”
蒋念之强撑笑:“翊川哥哥,我不过是来关心你……”
陆翊川面无表情:“我陆翊川的夫人,不需要你关心。”
“有人欺她半分,我能让她十倍讨回来。”他转眸看向白栖鸢,声音蓦地柔下来,“夫人,可有人冒犯你?”
白栖鸢唇角一扬,笑意甜软得让人发颤:“倒也不算冒犯。只是有人质疑我不配做陆家人。”
“哦?”陆翊川眸色一冷,“那我替你做主。”
他转身,看着蒋念之,一字一顿道:“从今日起,蒋家不许再踏进陆府一步。”
“违者,军法处置。”
蒋念之惊得后退半步,脸色惨白:“你……你要因她一句话,就断我蒋家路?”
陆翊川冷笑:“她一句话,抵得上你蒋家十座山。”
蒋念之咬唇欲哭,却被乔墨请了出去。
厅中只剩二人。
白栖鸢偏头看他,轻声道:“你当着那么多人,为我撕了蒋家这张脸,真的不怕有人说你昏庸?”
“我确实昏。”陆翊川走近,俯身盯她,“只要你愿意,我能更昏一点。”
“这陆府,你要怎么闹都成。”
白栖鸢靠在榻上,眼眸微弯,轻笑一声。
“那我要是……真不只是‘白家千金’呢?”
“那便更好。”陆翊川握住她的手,语气低哑,“这样,才配得上我。”
蒋家人走后,厅里安静下来。
白栖鸢还坐在榻上,姿态乖顺得像只听话的小猫,指尖却轻轻绕着茶盏边缘,像在酝酿什么杀气。
“她就是那几个往上递军函的幕后人。”她嗓音轻飘飘的,像风吹桃花时落下的那点瓣屑,“前脚才安分几日,这就又急着上门送死了?”
陆翊川立在她身前,眉峰一挑,似笑非笑:“你今日动手,是不是故意的?”
白栖鸢抬眼看他,眼尾勾着一丝笑意:“我这么乖,怎么会乱动手?”
“我只是……不小心吓到她了而己。”
陆翊川低头,注视着她清亮的瞳仁:“嗯,那你吓得很好。”
“吓完了,就让我收尾,岂不是正合你意?”
白栖鸢没说话,缓缓起身,手却虚虚扶着案角,一副随时能倒的模样。
陆翊川见状,神色微动,伸手将她轻轻拽进怀里:“又装病?”
“我哪敢。”她窝在他怀里,声音低软,“我若真病着,谁还能替陆督军唱这场戏?”
男人低笑,声音沉沉:“你那点子把戏,倒是演得越来越顺手了。”
“我倒有点怀疑,你是不是天生就是为了演给我看的。”
白栖鸢仰头,眉眼明艳又乖巧:“那督军喜不喜欢这场戏?”
陆翊川俯身,唇几乎贴在她耳边,气息灼热:“喜欢疯了。”
“所以,你若是演不下去了,我也认。”
“反正你怎么疯,我都陪着。”
白栖鸢心头微动,眼眸却依旧含笑,轻轻拉开些距离:“那可不行。戏才刚开始,哪能停?”
“蒋家不是想做局吗?我得陪她们玩到底。”
“可惜了——她们总以为我是在博你宠。”
“却不知道,我要的,从来不止是这点东西。”
陆翊川眸色微暗,看着她那双藏着锋刃的眼睛,喉结动了动,半晌,才慢慢开口:
“那你想要什么?”
白栖鸢却不答,只抬眸一笑,像一朵带着毒的茉莉,软香甜糯,却不许靠近。
“想要的多了,慢慢告诉你。”
“现在嘛……”她扯了扯他的衣袖,语气又乖又奶,“我累了,要督军亲自哄一哄才行。”
陆翊川低声一笑,把她整个人打横抱起:“好,我哄你。”
“这北平谁要是敢吓你一分,我便让他后悔一世。”
他脚步稳重,抱着她穿过回廊时,远处下人匆匆来报:
“督军,刑部那边传来话——蒋家暗中勾结私党,证据己有人匿名送至官署。”
陆翊川眼眸一凛,嘴角却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蒋家这棋,下得太早了。”
“也该有人,替他们收尸了。”
白栖鸢靠在他怀里,微风拂起她鬓边碎发,她眨了眨眼,唇角轻弯。
“谁说不是呢。”
风吹过廊下,落日染红半边天,白栖鸢窝在陆翊川怀中,睫毛轻颤,像是乖乖睡着了。
可她指尖还在他胸口轻轻勾着,像无声撒娇,又像提醒——她才是这盘棋里下子的人。
“你早就算到蒋家会自乱阵脚?”陆翊川低声问。
她睁开眼,嗓音软软的,“督军不也一首在等他们露头?”
“你等,我也等,蒋家却坐不住了。”
“不过嘛——”
她笑了笑,笑意淡得像雪落枝头,声音却格外清晰:“蒋小姐今晚那副样子,不像是冲我来的,倒像是冲你。”
陆翊川垂眸盯着她:“吃醋?”
白栖鸢仿佛被点中笑穴,眉眼弯弯,“你要真想让我吃醋,那得先学会藏心思才行。”
“你这样,连哄都不哄,就把我捧在手心里的人……”
她语调一顿,像是懒洋洋叹息,又像是撒娇抱怨:“真没什么意思。”
陆翊川眼底沉了几分,低头看她一眼,忽地俯身在她耳边,嗓音低哑:
“我这颗心,你要捏碎也行。”
“但你得捏着它,捏一辈子。”
白栖鸢没说话,指尖却不自觉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襟,像是想笑,又像是怕自己真的信了这话。
她轻声,“好啊。”
“那你别后悔。”